佟安宁:……
康熙这边很快严厉申斥了山东巡抚,命其将功赎罪,努力赈灾。
匿灾被识破后,山东巡抚和布政使又换了另外一个法子,为了最大限度的敛财,开始消极赈灾。
第二批八旗官员带过去的赈灾银两没有立刻发放,而是被山东巡抚、布政使收进省库。
对于民众和官员的赈灾请求,装聋作哑,任由其前往京城控告。
另外一方面,他们则是给康熙说好话,做小伏低的认错,夸赞康熙英明果断,表示民众那边也是“感戴祝颂。”
他们打的主意是,今年山东的灾荒十分严重,如果这些灾民逃往其他地方,他们也就能省下这份赈灾银两了。
……
康熙将山东巡抚和布政使拿下后,听完他们的供诉后,大怒:“王国昌、刘皑(山东布政使)误朕,简直是十恶不赦之徒!所作所为太过悖谬,枉读圣贤书。”
佟安宁也是瞠目结舌,她此时不止是无语,还有些无力,“皇上,你就不能为山东百姓挑个做人的官员吗?”
“朕……”康熙也是无奈,“朕何尝不想能肃清朝廷上的不正之风,只是此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
佟安宁默默地用手堵住了耳朵,她不想再听了,再听下去,她担心自己会被气病了。
有时,她都想不管了,有一群拖后腿的猪队友,天天听到这群人如何降低做人的下限,佟安宁心累不已,负面情绪爆棚。
其实不止她,康熙也有些受不住,山东巡抚王国昌在官场素有美名,大学士李光地、张鹏翮都为其美言过,他也曾以为对方老实忠厚,是被布政使刘皑哄骗,现在结果告诉他,就是两人勾结的,是在告诉他自己看错了人。
他知道山东的灾荒严重,但是为什么那些御史就不能告诉他一些好事呢!
告诉他这个皇帝其实做了不少有用的事情!
而不是两三天一个折子……
……皇上,山东百姓苦楚,饥民已经开始吃人肉了……
……皇上,盗贼四起,山东局势混乱,人们易子而食……
……皇上,山东布政使刘皑罪大恶极,应该处以极刑……
……
他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看到“人相食”三个字,仿佛每天都在打他的脸。
他觉得,这群御史与其整天爆这些不好的事情,不如多出去赈济灾民,而不是天天在他耳边嚷嚷,让他寝食不安。
还是他们眼中只看到不好的,只会挑百官和他这个皇帝的刺?
之后康熙在早朝上不仅申斥了上奏的御史,而且还给了处罚。
佟安宁听到消息后,皱起了眉。
康熙这种做法,若是以后在遇到重大天灾,还有人敢从重上报吗?还有人会放在心中吗?
康熙倒是觉得他那天的训斥和处罚很有用,后面御史和官员上奏的折子就正常多了,最起码不是满纸的“人相食”、“饿殍遍野”……
佟安宁:……
偏偏康熙还十分欣慰,“依最近的奏报看,山东的饥荒得到了控制。”
佟安宁抬眸,黑黝黝的眸子盯着他,“皇上,若我告诉你,情况并没有改善,你是不是也要将我骂一顿!”
“你一直在宫中,说不定是手底下的那群人故意夸大。”康熙皱眉道。
佟安宁:“臣妾觉得他们并没有从重谎报灾情,皇上,你既然不信底下官员的说法,不如亲自去看一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而且朝堂的那群御史可能说法有些吓人,但是对于这种事,估摸着不敢过多夸大。”
康熙:……
他绕着柱子不停地转圈,“你不信朕?自从那群官员接二连三地让朕失望,朕已经尽可能纠正过来了。”
佟安宁瞅着他有些疲惫苍老的脸。
好吧,虽然康熙手底下的官员不干事,扯后腿,不代表康熙昏聩,也不代表满朝文武都是蛇鼠一窝,最起码她家的目前还是能当个人的。
但是现在以朝堂的风气,康熙的年纪也越发大了。
都说越老越固执,加上阿哥们又大了,再过两年,就可以给十二、十三阿哥他们指婚了。
到时候康熙越发老迈,看着一个个阿哥意气风发,不知道会不会“发疯”。
不管如何,还是趁现在康熙年龄还不算太老的情况下,多劝点。
据她所知,康熙现在对于一些赈济措施矫枉过正,不再信任地方粮储,为了最大可能避免当地官员贪腐、挪用,严禁擅动地方仓储。
地方官员不敢私自开仓,等到收到朝廷的回复,就耽搁了灾民的赈济。
这样又和赈灾的灵活性和时效性又相互矛盾,削弱了救灾效果。
前段时间,山东河道总督因为擅动常平粮储赈济灾民,降一级,而且还命对方补齐所动的粮食。
佟安宁和康熙又说起了这事。
康熙不以为意道:“张鹏翮擅动常平谷仓赈济,多半是想要好名声。朕只是让他降一级,已经是法外开恩。”
佟安宁无语道:“不管对方是图名还是为民,凡事论迹不论心,这不是皇上您教我的?张大人虽然此次违反命令擅动谷仓,但是也即使救了灾民,况且,皇上,所谓事急从权,您定下的地方谷仓管理适用一般情况,和饥荒赈济这种极端情况不应该混为一谈。”
康熙:……
佟安宁又继续道:“再说就算对方图名,图名难道不比图利好多了,这种人难道还比那些贪官污吏还让您讨厌?”
康熙:……
“其实张鹏翮也曾对此事进行解释,陈述了动用谷仓的理由,朕虽然比较认可,但是地方谷仓乃是重中之重,不能随意动用,再说他确实违反了朝廷律法,朕难道还不能骂他几句。”康熙微微昂头,眼尾微微上挑。
一副“他是皇帝,谁都不能惹”的态度。
佟安宁见状,抬手扶了扶额头,“臣妾有些不适,就不伺候皇上了,先行告退!”
说完,给康熙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康熙:……
即使康熙的视线一直盯着佟安宁的背影,但是一直到离开乾清宫,对方的肩背连转一下都没有,就那样淡定地离开了。
等到佟安宁消失,康熙恼的又转了一圈柱子,而后看向一旁的梁九功。
梁九功浑身一震,连忙谄媚道:“皇上,要么您坐下歇歇!”
“你说佟安宁刚才是什么意思?给朕脸色看?”康熙看着他。
“……皇上,佟主子……佟主子脾气一直是这样……也说不定……说不定就是不舒服,您可能想岔了。”梁九功努力想着措辞。
他可不敢顺着皇上的话头说佟主子的坏话,人家俩“打是亲,骂是爱”,可能明天皇上就自我调节好,巴巴地去找佟主子,他不仅被佟主子教训,估计皇上也会收拾他。
“你看看她刚才那脾气,弄得朕仿佛是个昏君似的,她不是皇帝,不知道皇帝有多累,朕天天那么辛苦,就没见她夸过,朕不想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吗?可是也要看看实际状况,她要明白,满人入关不足六十年,有现在的统治,都是朕和列祖列宗长年累月的努力……”康熙一口气将心中的郁气吐出来。
梁九功奉上一杯茶,“皇上,您润润喉。”
康熙接过茶,一口气饮干。
梁九功接过茶杯,放到一旁,轻声道:“其实吧!奴才以为佟主子对您是爱之深,责之切,在她心里,您干成了那么多事情,无论是平复准噶尔,还是三藩,或者沙俄,都不在话下,在她心里,您可是大清的千古一帝,佟主子曾经说过,咱们大清虽然建国晚,但是现在国土规模已经是历朝之最,她当然对您是满意了。只不过山东灾荒的事情,佟主子心软,肯定上心一点,您不是也对山东的那些官员生气吗?”
康熙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你到底是谁的奴才?”
“唉吆,皇上您可冤枉奴才了,奴才可是对您忠心耿耿。”梁九功苦着脸看着他。
他这个奴才快当得里外不是人了。
康熙没理他,走到御案前,重新看了看之前的折子,坐了标记,打算再想想。
……
原以为山东熬过康熙四十二年就可以了,谁知道康熙四十三年,山东历城等三十一州县遭遇大旱,一些地方到六月初才下雨,好不容易地里的禾苗有了一点活力,八月又发生各种虫灾。
水旱灾害接连出场,眼见山东今年也要颗粒无收,康熙也没办法,继续赈灾,同时带领文武百官前往天台向上天为山东祈福。
说实话,他真的想知道,山东那块地到底如何惹怒了老天爷,要这般接二连三的嗟磨他的子民。
如果不是让刑部彻查山东档案,确认最近几年并无重大冤屈案件,他都要怀疑,山东是不是如戏文中那样被诅咒了。
这段时间,在接连的灾害侵袭下,康熙也放弃坚持“严守地方谷仓”的铁令,命各地根据灾情灵活赈灾,同时私下里也派人给张鹏翮送了一个牌匾。
佟安宁听说山东一些地方,居然将人和家畜一起买卖,当然不是买回去干活的,现在许多地方,对于一些人,只要让他们吃饱或者饿不死,就能将命给出去,和家畜一起买卖,当然是吃的,甚至犬羊的价格是人的十倍。
放任“人相食”的结果,就会让人作为食物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市场。
佟安宁初次听闻时,还以为是什么市井奇闻话本,后来一探听,居然是真的。
当然在自己恶寒后,佟安宁本着有难同当,也没有放过康熙。
康熙听说后,大怒,命人去当地调查,确认属实后,派遣官员全面接手当地赈灾,当地的官吏也被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