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不来了呢。”蒋丞小声说。
“我说了来啊,”顾飞笑笑,“中午练球呢。”
“……我以为你说的是来上课。”蒋丞说。
“昨天睡得晚,今天早上睡过头了,我一醒就过来了,”顾飞随便抽了本几课本出来扔在桌面上,“这课我听不听也就那么回事儿,早就听不懂了。”
蒋丞没说话,拿出一支伤口粘合剂扔到了他桌上。
“好高级的东西,”顾飞拿起来看了看,放进了兜里,“中午请我吃东西吧。”
蒋丞看了他一眼:“凭……”
“凭我老请你吃。”顾飞打断他。
“……行吧,不过我中午得先去取个快递,正好你看看这个地方,”蒋丞拿出手机,把记下来的取件地址给顾飞看了看,“你知道在哪儿吗?”
“知道,”顾飞看了他一眼,“在铁路桥旁边。”
“啊。”蒋丞猛地听到铁路桥这三个字,顿时有些晃神儿。
“你买东西了?”顾飞问。
“不是,”蒋丞说,“我同学给我寄了点儿复习资料什么的。”
“我陪你去取,”顾飞说,“正好那边有一家挺棒的老陕面馆。”
蒋丞笑了起来:“怎么哪儿有好吃的你都知道。”
“也不是都知道,就这一片儿我吃遍了,”顾飞说,“毕竟在这儿长大的,我的活动范围主要就是从这儿,到火车站,从这儿,到市中心广场,别的地儿我也没怎么去过。”
“哦。”蒋丞看了他一眼。
“你俩去哪儿!”王旭在车棚里一边取车一边很不爽地说,“一块儿吃了正好练球,下午我都跟老徐请好假了,连着练呢!你俩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
“一个小时之内我们肯定到。”顾飞说。
“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是……”王旭继续说。
“队长,我们这是在跟你请假呢,”蒋丞说,“请一小时假办点事儿,一小时之内保证回来销假。”
这话让王旭非常受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点了点头:“行吧,批准了。”
这个铁路桥看上去非常的陈旧,应该是已经停用了,中间的铁轨上都是锈,还长满了杂草,两边的路倒是还能走,但只能过行人和自行车摩托车什么的。
蒋丞过了桥之后就一直往四周看,四周并不荒凉,路边的小店挺多,看上去还算热闹,他也一直没看到哪儿有什么废弃了的小区和危房。
“在那边,已经过了路口了,”顾飞回手指了指他们下桥之后经过的第一个路口,“从那儿进去。”
“哦。”蒋丞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不过这边的楼都不高,基本也就四五层,如果是危房,年头就更早些了,也许楼层更矮,阿门。
“明天你如果实在想去看,”顾飞慢慢蹬着车,“我让丁竹心去接你吧,她知道……”
“不用。”蒋丞迅速打断了他的话。
丁竹心对他那种微妙的排斥他能感觉得到,围观这种事儿他也不想旁边儿上还跟着个丁竹心。
“那……”顾飞看着他还想说什么。
蒋丞摆了摆手:“你别管我,我说了,我不会让人看到我去了,也不会影响你们脑瓜缺血的跳楼活动,你自己管好你自己别受伤就行。”
顾飞笑了笑。
“笑个屁,”蒋丞说,“你就是钢厂脑残队伍中的一员。”
顾飞笑得更厉害了。
“哎!你信不信我……”蒋丞本来想起这事儿就有点儿窝火,但是顾飞这一笑,把他火都给笑没了,他松开车把,学着昨天顾飞发过来的那张表情图,一手握拳一手往顾飞那边一指,“怼你!”
顾飞愣了愣,顿时笑得车头都扭了:“挺像的。”
潘智寄来的资料有一小纸箱,捆得结结实实的,还有个用纸袋装好的U盘,蒋丞没拆开,拿着看了看侧面的书脊,顿时就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这还是上回跟你一块儿去四中的那个吧?”顾飞看着快递单,“潘帅?”
“潘智,”蒋丞拿过快递单看了一眼,“个不要脸的,这小子以前还往卷子上写潘安。”
顾飞笑了起来:“不过他字儿写得是真比你帅多了。”
“学渣字儿都好,”蒋丞说,“我们学霸,根本顾不上字儿好不好看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
“你真得练练字,”顾飞说,“老徐那天说起你卷面分被扣的事儿就差泪流满面了。”
“那是他没见过我以前的字,”蒋丞说,“我以前的字我自己都看不懂。”
“哎,”顾飞笑着叹了口气,“走吧,吃面去。”
也许是拿了一堆资料,也许是跟顾飞一块儿打了一下午球,蒋丞觉得今天上午的那些郁闷消散了不少,想起李保国的时候,都没有一阵发堵了。
练完了球走出校门,顾淼正在路边坐着,屁股下边儿是她的滑板。
天暖了以后顾淼也不带帽子了,自打剃了光头之后就没再打理过的头发乱七八糟地顶在头上,脑门儿上套着根红色的发带,倒是挺……有个性。
“我给你五十块钱。”蒋丞看着顾飞。
“好。”顾飞说。
这个不按套路来的回答顿时让蒋丞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了。
好在顾飞顿了顿之后又回归套路问了一句:“为什么?”
“带你亲爱的妹妹去理个发,我求你了。”蒋丞说。
“好。”顾飞点点头,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蒋丞看了一眼他的手,拿出钱包,抽了张五十的放了上去。
顾飞把钱揣进兜里:“其实她理发不花钱,找李炎就行,手艺还挺不错的。”
“……钱还我。”蒋丞简直无语了。
“不。”顾飞回答得非常简洁。
蒋丞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顾淼照例是跟着自行车踩着滑板,不过今天她拉的是蒋丞自行车的后座,一路挺愉快地滑到了顾飞他家店门口。
“你回去了?”顾飞问。
“嗯,”蒋丞看了看后座上那一捆资料,“我回去看看这些玩意儿。”
“那行,”顾飞点点头,“明天早上我路口等你吧,八点半。”
“好,”蒋丞应了一声,又冲顾淼挥挥手,“二淼再见。”
顾淼挥了挥手,他笑笑,蹬着车走了。
四中把决赛放在了周六,大概是为了方便全校师生以及周围学校的学生观赛。比赛开始的时间是十点,但是紧张的王九日队长要求大家在八点半集合,抓紧时间热身,比赛完了之后肯定又会一帮人激动地聚在一起,说不定下午还要打一场过瘾……
所以他明天大概没有什么时间去那个跳楼现场踩点了,只能今天晚上去。
回到出租房把东西放了,蒋丞又背着书包出了门,直奔铁路桥。
铁路桥这边当街的地方并不荒凉,但从顾飞说的那个路口转进去之后,人就明显变少了,路边的店面也一个比一个破旧和不起眼。
顺着路走到头是一个小岔路,左边能看到往前是个被服厂,右边是一条路面都裂了的破路。
他走了右边,往前几分钟之后,看到了几栋破旧的窗户都碎光了的楼。
就是这儿了。
他一边往前慢慢骑着,一边往四周看,判断着钢厂脑残们会在哪几栋楼上玩跳楼机。
当面儿这几栋肯定不会,太靠外,有人经过就能看到,得再往里。
蒋丞最后在四栋并排着的旧楼前停下了。
这一片的垃圾明显要比别的地方多,各种饮料瓶,零食包装袋,还有满地的烟头,以及楼门口放着的一个铁皮桶。
他过去往桶里看了一眼,里面都是烧成了炭灰的木头,这应该是脑残们晚上聚众取暖用的。
四周没有人,蒋丞把车随便靠在了墙边,走进了这几个楼对面的一栋破楼里。
这楼是单独在一边立着,有五层,四下里最高的一栋楼,也是破旧得连楼里头都能看到墙缝里长出来又枯了的草,他往楼上走的时候都感觉再上来俩人这楼就得塌。
一直上到最顶一层,蒋丞走到了窗边,往那边看了看。
对面的四个楼,基本可以确定了,楼间距的确不大,右边两栋都是四层,左边两栋是三层,最左那栋楼顶已经塌陷了一半,基本就还有两层的高度了。
“大家好,”蒋丞举起左手,中指和食指比了个V,在眼前慢慢移动着,“欢迎收看丞哥带你看脑残第一集 。”
他走到第二扇窗前:“现在大家能看到的这四栋楼,就是钢厂脑残族的脑瓜缺血之跳楼比赛的场地……我们可以猜到,是从一栋楼跳到另一栋楼,按照脑残的程度来看,他们进行的可能还会是四级跳……场地里能看到不少杂物,这些东西都有刻意摆放的痕迹,所以我们可以判断,他们应该还会挑战障碍跳……”
“操,”蒋丞放下了手,转头看了看四周,“大家应该都看出来了,这里的瞄准视野并不是太好……我们来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角度……”
蒋丞在五楼的几个房间里转了转,最后在楼道里找到了通往楼顶平台的半截楼梯。
他跳起来抓住楼梯,试了试觉得还挺结实之后,蹬着墙从上面的口子爬了上去。
“观众朋友们,我们来看看……”蒋丞往天台边缘走了几步停下了,“我有点儿……恐高,不过为了……带大家看脑残……”
他慢慢蹭到天台边上:“这个角度很好。”
这里能清楚地看到对面楼顶的情况,并且距离不算远,但是……如果他就这么杵在这儿,对面有人看过来,能很清楚地看到这是个人。
顶层有个小阁楼,他走过去站到阁楼前,这样应该就能把他遮掉了。
“好,大家可以看到,”蒋丞一边说着,一边往兜里掏了掏,拿出了弹弓和一颗钢珠,对着对面的平台拉紧了皮筋,“这样的距离,我们能达到什么样的命中,以及命中的力量。”
说完这句话,他吸了一口气,忽略掉脚下有些发软的感觉。
盯着对面瞄了瞄之后,他手一松,钢珠飞了出去。
紧接着,那边楼顶上放着的一个木架子倒了下去。
“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了,”蒋丞看着那个架子眯缝了一下眼睛,“明天决赛之后,请准时收看丞哥带你看脑残第二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