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闹哄哄的金雁池在这一瞬间顿时陷入了安静之中,直到太熙帝落座,众人才直起身,池边又再次热闹了起来。
“我眼睛有些不中用了,你们看看,皇上身边坐着的是不是贤妃娘娘?”肖夫人朝何敬道。
何敬和冯华闻言都伸长了脖子朝帝台看过去,虽然远远地看不清脸,但看来娇小的身姿就知道绝对不是皇后娘娘冯蓁。因为冯蓁虽然窈窕纤瘦,却十分高挑,比寻常女子都要高出大半个头。
“君姑,是贤妃娘娘呢。呀,连淑妃娘娘都坐在另一边儿的,离皇上可远着呢。”柳氏因为娘家没落如今为求自保对肖夫人可说是言听计从,各种投其所好。
“这样的日子,皇后娘娘都没来么?”肖夫人道,这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柳氏凑上前道:“上回谢家的十三哥儿满月,我听见刘夫人私下在跟平阳长公主说废后的事儿。”刘夫人就是安平伯夫人,这安平伯是顺太后的哥哥,萧谡继位后给他晋封的。
肖夫人惊讶地看向柳氏,“你怕不是听错了吧,这大婚才多久啊?”
柳氏低声道:“我也是这样想呢,怕不是听错了。”
是不是听错了已经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废后”这两个已经进了大家的耳朵,众人的心里。每个听见的人吃惊的都不是“废后”,而只是惊讶于冯蓁这皇后才当了没几天。
肖夫人扫了一眼冯华,然后瞪向柳氏道:“以后道听途说的事儿,就别拿出来讲了。”
柳氏也看了一眼冯华,然后别有深意地“哦”了一声。
若真是废后了,冯华这不能再生蛋的母鸡,日子怕也是到头了。
柳氏算是眼看着冯氏双姝名动上京,像是最灿烂的烟火照亮了每个人的眼睛,可转眼就要凋落了,真是让人唏嘘呢,柳氏啧啧。
冯华没留意柳氏的眼神,不过即便看到了她也不在乎,她只是眼睛愣愣地看着帝台,思绪却飘回了西京。
西京那些年,年年她都带着冯蓁去看划龙舟的,就像现在带着五哥儿看龙舟赛一样。小孩子就喜欢这种新奇热闹的,冯蓁也不例外。
冯华还记得第一次带冯蓁看龙舟的时候,她才五、六岁,那天她一个劲儿的拍手,一直“哇塞,哇塞”地叫着。结果就是眨眼的功夫,回头就不见了冯蓁,吓得冯华当时就哭了,那时候她也才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呢。
后来才发现冯蓁仗着身子娇小,穿过人群跑到河岸边去了,可吓得人够呛。不过打那之后,她们每年都去西河边看赛龙舟的。
冯华的眼睛有些发酸,想起往日的欢笑,再对比今日的境地,如何能不心酸。难怪小时候,冯蓁就讨厌嫁人,也讨厌自己嫁人。每次一提起上京的亲事,她就撇嘴。
冯华想起那时候她还跟冯蓁开玩笑呢,说“这么不喜欢嫁人?那若是给你做皇后呢?”
冯蓁夸张地皱了皱脸,“那我更不嫁人了。后宫那是什么地儿啊,就是个关鸟的笼子,要在巴掌大的地方圈禁一辈子,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做皇后呢,做太后我都不稀罕。”冯华知道,自己这妹妹一向是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的。
长公主在世时也时常说,就冯蓁那脑子和那嘴巴,最好还是低嫁,有娘家护着兴许还能平安一辈子,否则……
如今看来,还真是一语成谶啊。
“阿母。”五哥儿在冯华的脚边拉了拉她的裙子,也打断了西京的岁月。
冯华矮下身子将五哥儿抱起来,嘴唇贴着他的鬓角低到几近无声地道:“五哥儿,阿母就只有你了。”
端午节的热闹之后,“废后”两个字就好像隐隐地挂在了所有人的嘴边,每个人看到冯华眼神都带着怜悯、可惜,转头窃窃私语,一见她走过来,又都纷纷闪开了,仿佛她身上带着天花似的。
冯华扯了扯唇角,是了,废后是个什么下场,她娘家又是什么下场,大家心里都清楚。城阳长公主不在了,谁也护不住冯蓁,也护不住冯华了。
原本冯华这个出嫁女不一定会被废后连累的,可谁让她不能生了呢,又与蒋琮形同陌路,肖夫人十有八九会让蒋琮休了她,理由么,大不了强按一个“红杏出墙”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