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看。”林无隅说。
丁霁猛地闭了嘴。
林无隅大概并不愿意或者也不敢去找。
两个人沉默地进了校门,穿过学校的路。
这会儿还没有放暑假,高一高二的都还在上课,能听到自习课的教室里传来的嘈杂声,还有远处操场上的喊声和笑声,篮球打在地面上的嘭嘭声。
林无隅带着丁霁走进宿舍,也许是舍管大爷已经知道了他的情况,所以丁霁跟着进去,大爷并没有多问,只是说了一句:“小林同学回来了啊?”
“嗯。”林无隅笑着应了一声。
丁霁这是第二次来林无隅的宿舍,跟上回来的时候差别很大,满满的都是别离。
“喝可乐吗?”林无隅问。
“冰的才喝,”丁霁说,“不冰的喝着没劲。”
“冰的要等一会儿。”林无隅说。
“哎不用不用,”丁霁赶紧说,“别跑了,我不渴,什么也不用喝。”
林无隅没说话,打开柜子,拿出了两听可乐,还有一个纸箱。
把可乐放进一个小脸盆里之后,他把纸箱里的东西倒到了桌上,是一个一个看着像冰袋一样的东西。
“干嘛呢?”丁霁问。
“给你做冰可乐。”林无隅说着拿起一个冰袋往桌上摔了一下。
“用意念吗?”丁霁又问。
林无隅把手上的冰袋扔给了他,他接住的时候发现冰袋居然是冰的,有些吃惊:“这是暖宝宝冰冻版吗?”
“算是吧,蓄冷剂和凝胶,冰敷用的,”林无隅说,“一会儿剪开了冰可乐更快。”
丁霁觉得挺有意思的,他俩站在桌子跟前儿,拿起冰袋摔一下,然后捏捏,冰袋开始冰了之后,剪个口子把凝胶倒进小盆儿里。
跟做游戏似的。
凝胶把两听可乐埋掉之后,他俩一块儿看着盆儿。
“这个温度,”丁霁把手指戳进去试了试,“还挺冰啊?能坚持多长时间?”
“什么坚持多长时间?”林无隅愣了愣,“你手指吗?”
“我说这玩意儿能冰多长时间!”丁霁说,感觉林无隅应该是情绪不好,要不就自己问的这句话,他得开车。
“半小时,”林无隅说,“所以我说喝冰的得等。”
“一个冰袋多少钱啊?”丁霁问。
“大概两三块吧?”林无隅想了想。
“可以,”丁霁冲他竖了竖拇指,“不愧是人家会专门请的专业无人机驾驶员,有钱,就放的这些冰袋,够买两箱可乐了吧。”
林无隅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拿出了手机:“我忘了给你劳务费了。”
“不急,”丁霁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干什么,就跟着玩了。”
林无隅在手机上按了几下,跟着他的手机就响了。
“谢了啊。”丁霁拿出手机打开了消息。
发现林无隅给他发的是个红包。
……这个助理的日工资是不是有点儿太少了?坐了快两个小时的车,还爬了四十分钟山,在山顶还……
算了,自己也说了是玩,丁霁点了一下红包:“其实你直接从我借的钱里……”
1元?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林无隅。
林无隅已经撑着桌子正在无声狂笑,看样子从他拿手机的时候就已经笑上了。
“我他妈真佩服你。”丁霁瞪着他。
“不要就还给我。”林无隅边乐边说。
“要,”丁霁把手机放回兜里,“干嘛不要。”
林无隅又笑了一会儿,才收了笑容,轻轻舒出一口气,没再说话,盯着小盆儿里一堆凝胶和可乐。
丁霁跟着盯了一会儿之后,冲他伸出了手:“我看看。”
“什么?”林无隅还是盯着盆儿。
“林湛的照片,”丁霁说,“我看看。”
林无隅定了半天,才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到了他手上。
“自己打印的吗?”丁霁看了看。
“应该是吧。”林无隅说。
丁霁没再说话,往旁边走开了一步,坐到了床边。
照片很糊,拍照片的人应该很急,边走边拍的。
照片背景是一个地铁口,丁霁看到了站名,离H大应该很近……他看了林无隅一眼,大概这也是林无隅父母让他去找林湛的原因,同一个城市。
地铁口人很多,来来往往都是人,一眼看过去都不知道拍的是谁,又盯了两眼之后他才确定拍的应该是一个正在下楼梯的年轻人。
瘦高,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
单看这个侧脸,他不会有任何联想,但如果先预设了这是林湛,他就能看出来了,鼻子跟林无隅很像。
“挺模糊的,可能很熟的人才能判断出来,”丁霁给出了很中肯的分析,“说实话如果说这是我哥,我就这么看过去,没准儿也会觉得像我。”
林无隅转头看了他一眼。
“要看吗?”丁霁在照片上轻轻弹了一下,“其实你妈让你去找,是不是他俩不敢。”
“我也未必就敢。”林无隅走到他面前,拿过了照片。
丁霁看着他的脸。
林无隅这个掩饰情绪的技能大概十几年都勤于修炼,之前明明连照片都不敢看,现在看着照片却能做到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连手都不哆嗦一下,仿佛在看他万年不变第一名的成绩单。
“是吗?”丁霁打破了沉默,再不开口他担心林无隅要像上回复习那样突然睡过去了。
林无隅过了两秒才抬起眼睛。
没等说话,一颗眼泪突然就从他左边眼角滑到了下巴尖儿上。
丁霁甚至没有看到泪水在眼眶里聚集打转,连眼眶都没有来得及红,这颗眼泪的出场方式就像是偶然落在林无隅脸上的雨滴。
“应该是。”林无隅说,声音里也听不出他哭了。
丁霁有些手足无措,林无隅说过别人哭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哄,其实都一样,丁霁自己虽然因为感情充沛经常会哭,但也同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别人哭,特别是哭得还这么……不经意。
他想给林无隅拿张纸巾,但飞快地在自己仅有的两个裤兜上按过之后,他知道自己身上没有这玩意儿,于是赶紧往左右看了看,又往桌上扫了一眼,都没看到能跟纸巾有相同功能的东西。
最后只得站了起来,揪起了林无隅的衣服下摆,扯上去在他脸上蹭了两下。
“脏不脏啊,”林无隅说,“山上滚了一天的衣服。”
“您也没换衣服啊怪谁呢?”丁霁叹了口气,扯起了自己的衣角,“行吧,我换衣服了。”
“谢谢。”林无隅按下了他的手。
丁霁没说话。
林无隅从他手里扯走了衣服,低头用他衣服在眼睛上按了按。
丁霁简直感觉匪夷所思:“你脑子是被扎死鸟扎过吗?”
“你手太重了,”林无隅说,“刚蹭得我脸疼。”
“你这脸皮厚的……”丁霁啧了一声,“你有那么嫩吗。”
林无隅笑了笑:“可乐应该有点儿冰了吧,喝吗?”
“再等会儿,”丁霁说,“万一没冰,还又搁回去么……”
“行吧。”林无隅拉了张椅子坐下了,低头又看着照片。
“现在敢看了啊?”丁霁问。
“嗯。”林无隅点头。
“不哭了?”丁霁看着林无隅,要不刚亲眼所见,现在他根本不会相信这人半分钟之前刚流过眼泪。
“我爸妈为什么非让我去找,”林无隅说,“这如果真是林湛,他们知道林湛是不会见他们的。”
“但是如果你去,”丁霁说,“真碰到的话,他可能不会躲,是吧?”
“也许吧。”林无隅说。
“那你要去吗?”丁霁问。
“去,”林无隅说,“我报完志愿就走,反正也要去,早去晚去都一样。”
“那要不……”丁霁开口之后就后悔了。
林无隅开口之后他就更后悔了。
“不用,”林无隅说,“我自己去就行,你还得打工还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