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隅笑了起来:“你这话问的,很冒失啊。”
“没你刚才说的话冒失。”丁霁说。
“那你之前看我手相的时候没看到这个吗?”林无隅看了看自己左手掌心。
“没看,也没往那方面想,”丁霁想了想,压低声音,“不是亲的啊?”
“是亲的。”林无隅说。
“哦。”丁霁应了一声。
两个人没再说话,一块儿看着婴儿车。
几分钟之后,一辆警车开了过来,丁霁蹦起来,冲警车那边挥了挥手:“这儿——”
他裤子屁兜里塞着的一本书掉在了地上。
林无隅也经常会把卷子和书什么的塞在屁兜里,他不喜欢手上拿着东西。
但丁霁就不一样了。
林无隅捡起地上的书,很旧了,书页都黄里泛黑,不过应该保存得还挺仔细,书页都平平整整的没有卷角。
封皮上画着的一只手,以及手上的各种线条,不看书名都知道,这是一本手相教学书。
没想到江湖骗子还随身带着参考资料……这么敬业。
“你的……”林无隅把书递给丁霁的时候,他已经迎着警察过去了。
“我报的警,”丁霁指了指婴儿车,“特别小的一个孩子,一直在睡觉。”
“这孩子也就两个月吧?”一个老警察一看就皱了眉,“这车怎么推到这儿的?你们有没有看到?”
丁霁和大东一块儿转头看着林无隅。
“我就站在这儿,”林无隅走到之前自己站的位置,“拿手机往那边看,我不知道这车什么时候到我旁边的,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
“得先马上跟所里几个女同志联系一下,还有医院,”老警察转头跟身后的同事说,“这孩子太小了,也不知道饿了多久……”
“那我们……能走了吗?”丁霁在旁边问。
“你们配合一下,”老警察说,“要做个记录,我们安置好这个孩子还得调查。”
“现在吗?”林无隅说。
“是的。”警察点头。
“怎么了?”丁霁小声问,“你有事儿?”
“我还没吃饭。”林无隅也小声回答。
丁霁没再理他。
从把小孩儿交到警察手上,然后配合去派出所做了笔录,再到最后回答了一通问题可以离开的时候,丁霁都没再理他。
连看都没太看他。
一出派出所的大门,丁霁拉着他朋友骑上车头都没回地就走了,林无隅甚至都没找到机会把他的参考资料还给他。
狗来去是去不成了。
林无隅在派出所旁边的一个小店里吃了碗面,坐车回了学校。
他知道丁霁为什么突然就不理他了。
大概是觉得他这人冷漠吧,对着一个那么小的,可能是被遗弃的孩子,他却只想着吃饭。
连最起码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今天晚饭吃的是面,给宿舍几人个带的,也就是面了。
林无隅拿着四份面条进宿舍的时候费了些劲,四个餐盒的体积跟两兜烧烤差不了多少,但是里面有汤,跑着冲过舍管大爷门口的时候,既要有速度,手还得稳。
“别以为我看不清你是谁!”大爷的声音远远传来。
你真看不清。
林无隅已经跑上了三楼,他对自己的速度还是很有自信的。
一楼有个镜子,他每回拎着吃的跑过镜子的时候都会看一眼,从来都没看清过自己。
闪电一般。
宿舍里的几个人还在灯下复习,不过林无隅进门的时候,几个人的脸都冲着门。
“我听到大爷在楼下喊了。”陈芒笑着说。
“他说能看清我是谁。”林无隅说。
“那不可能,能看清早就逮你了,”罗川起身接过餐盒,“一星期起码跑三次。”
“今天你晚饭吃的面?”刘子逸说,“这不是你的风格啊,都跑出去了,居然没吃大餐?”
“碰上点儿事,”林无隅把丁霁的那本参考资料塞到了枕头下面,“没吃成大餐。”
他并不愿意说今天晚上捡到小孩儿的事,而宿舍几个人让人心情舒畅的最大优点就在此时体现出来了,谁也没问。
这么优秀的舍友,在一起的时间跟着教室里倒计时的数字一块儿减少着,有时候想想就会突然很伤感。
“还一盒你的吗?”陈芒问。
“四盒好放,”林无隅说,“你们分了吧,我刚吃完,我看会儿书。”
手相之谜。
林无隅把床头的灯拧亮,戴上眼镜。
这个书看着像是地摊扯蛋向盗版丛书,书名也不是《简简单单,五分钟学会看手相》或者《看手识人》《从掌纹到人生》之类的,似乎走的还是悬疑风格。
别致。
哟。作者还是个外国人。
林无隅习惯性地按平时学习的步骤,先在脑子里预设了一下问题。
比如手相这玩意儿起源是哪里,手相在哪种文化背景下最吃香,掌纹上对应的各种区域划分的根据是什么……
然后翻开了书。
第一页目录上,工整地用圆珠笔写着两行大字。
小神童丁霁私人藏书。
不借给你。不要偷。捡到要还给我。
每个字直径都得有差不多两厘米,林无隅看了能有十秒才无声地笑了起来。
下面还有一行日期,按日期推算,这应该是丁霁小学一年级或者更早的时候写上去的……
林无隅顿了顿,又把书大致翻了一下,里面还有些地方做了标注,字体都是一样的,应该是同一时期写上去的。
这样看来,丁霁五六岁的时候认识的字还不少,理解能力似乎也不错,还有自己的想法,并没有很多小朋友觉得书就是权威的感觉,某一页还有个地方被他标记上了——“放屁呢!!”。
有意思。
林无隅推了推眼镜。
丁霁坐在书桌前,桌上是翻得乱七八糟的已经写完的卷子和习题集,这会儿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还在桌上抽屉里来回翻着。
他知道现在有点儿晚了,大东肯定已经睡了,但他还是忍不了到明天。
“快接快接快接……”他站起来,在屋里又转了两圈,扯被子看床底的。
“我操……”那边大东终于接起了电话,“你疯了吗?几点了知道吗?”
“我知道有点儿晚……”丁霁说。
“不是有点儿啊,快四点了孩子,”大东叹气,“什么事儿?”
“今天我塞屁兜里那本书,”丁霁皱着眉,“你看着没?”
“屁兜?什么书?”大东很茫然,“你还带着书出门呢?”
“没事儿了,你睡吧。”丁霁挂掉了电话,有些泄气地坐到了床边,本来就有点儿困过头了,现在干脆睡意全无。
郁闷。
这阵他都得回家住,所以昨天就去奶奶家把书拿了想带过来,结果林无隅捡个孩子,还挺气人,他折腾完就很不爽地回家做题了,一直到刚才才想起来,书没了。
这书跟着他很多年了,从一年级到现在,早就看完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内容,平时拿着也就是拿着,很少再翻开。
但这书陪了他很多很多年,就跟小姑娘的娃娃一样,算是种安慰剂。
某些时候还是他获得安全感的重要途径。
当他还是个小不点儿的时候,这甚至是他改善同学关系摆脱霸凌的手段。
这本书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