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看着自己主子泄愤似地砸那锤子,吓得眉毛都一抖一抖的,她好几次都想出声阻止,想说现在钉这么死,以后再想起开,多费工夫呀。
只是华容她不明白,女人陷入爱恋的时候,一句话就是天堂,能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但一个背影就是地狱,恨不能他死得远远儿的才好。
敬则则钉完木板,累得满头大汗,舒畅地拍了拍手,“华容,我要沐浴。”
虽说木板是自己钉住的,目的也是为了让狗皇帝再也不能从密道过来,但晚上竖起耳朵听动静儿的人也是她,敬则则无数次唾弃自己,可有些事情本就无法克制。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只因为狗皇帝说的远比做的好听,而她又是个傻子,以为她真的拿到了帝王的爱。
脑子坏掉了。
被钉住的衣柜一直没有动静儿,一丝动静儿也没有,连续好几个晚上都没有动静。而这几个晚上,景和帝翻的都是傅淑妃的牌子,看来是要力挺旧爱到底了。
宫里住得心烦,敬则则心里只能盼着皇帝能在五月启程去避暑山庄,今年本就该轮到去避暑山庄了。到时候她就能上山打猎,下湖捕虾了,不像宫中闷得如同一个火罐。
只是如今已是四月,宫里却一点儿动静儿也没有,敬则则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都怪她一直也没想起来问问皇帝。
回宫的第五天,或许是终于睡腻了旧爱,皇帝终于翻了敬则则的牌子,这一次没有绕一大圈,还颇让敬则则觉得惊奇的。
“娘娘,该更衣了。”华容提醒道。
“为什么要更衣?”敬则则有一丝不解。
“因为皇上召你去干元殿啊。”华容道,心叹自己主子肯定是听太监传声时走神了。
敬则则眨巴眨巴眼睛,“你是说皇上翻我的牌子,是让我去干元殿,而不是他来明光宫?”
华容点点头,“今日司寝太监来传话时,奴婢还以为娘娘听到了呢。”
敬则则完全没听到,因为她听说皇帝翻自己牌子时,当时心里就火冒三丈顾着生气去了。谁特么想伺候他啊?
如今再一听,是召幸到干元殿,敬则则就要炸了。一般有头脸的妃嫔被翻牌子时都是皇帝到她们宫中的,而不是她们去干元殿的配殿。只有那些住偏殿的嫔妾才会去干元殿配殿。
当然敬则则也不是没应召去过干元殿的,但这会儿她心里气儿不顺,就看什么都不顺眼,觉得皇帝干什么都是错。
气归气,但侍寝的准备却一点儿也不能少,在宫里就必须这样,敬则则抿着唇任由华容伺候她沐浴更衣,然后冷着一张脸上了步辇。
干元殿内鸦雀无声,侯润引着敬则则往皇帝的内殿去,伺候的彤书、语琴躬身朝她行了礼。
敬则则扫了一圈没见着皇帝,正打算去榻上坐下,却见王菩保从前头过来道:“皇上请娘娘去前殿。”
彤书低着头没有任何动作,语琴却稍稍惊讶了一下。
敬则则有心端端架子,可惜狗皇帝不在跟前,跟宫人摆谱算什么?于是她也就什么都不言语地跟着王菩保去了前殿。
前殿明灯煌煌,敬则则从后门进入,隔着隔扇上糊的烟霞纱能看到里头人影绰绰,以及听到嗡嗡的人语。
皇帝还在见外臣她跑来干什么?敬则则有些警惕地看向王菩保,王菩保躬身将她引到侧面的暖阁,一旁的小太监奉上了香茗以及几色点心和果脯。
“请娘娘稍坐,奴才还得去前头伺候。”王菩保低声道。
敬则则点点头。王菩保下去后,暖阁里便再无其他人,她端坐了一会儿,听得外间隐隐传来漕运、海运之类的言语,敬则则心下微惊,这么晚还在讨论漕运,景和帝这是要急着在今年实行漕粮海运?
敬则则又听了会儿,那声音时高时低,但总是听不完整,以至于她坚持了一阵子就打了个哈欠,不争气地有些斗不过瞌睡虫了。她喝了口茶,想醒醒神,把脚收到榻上合眼休息。
说是休息,但怎么坠入梦乡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沈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转进暖阁看到的就是敬则则在榻上蜷缩成一团睡得正香,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往内殿走。
语琴见状正要上前接手伺候,却被彤书不着痕迹地拦了一下,她停下脚步看着皇帝将敬昭仪轻柔地放到床榻上,又亲手给她除了鞋袜。
沈沉倒是也想亲手替敬则则把衣裳脱了,但他又怕自己伺候得没有宫人那么轻柔,把她弄醒就不美了,所以转过身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去伺候娘娘除衣,不许惊醒了她。”
彤书这才领着语琴上前接手了伺候敬则则的活儿。两人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呼吸都屏住的,生怕吵醒了睡着的人。
待皇帝安置后,语琴把殿内的烛火熄灭,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回了自己屋子这才敢畅快地呼吸了一口,然后对正在整理床铺的彤书道:“我怎么感觉伺候敬昭仪比伺候皇上还紧张啊?”
彤书笑道:“敬昭仪不怎么为难人的,不过你说的也没错。皇上着紧昭仪娘娘,她有个不舒服的,她不处置咱们,王总管也饶不了咱们。”王菩保如今取代了高世云成为干元殿的总管,对敬则则比高世云在时还上心。
语琴略略思索了一下,低声道:“彤书姐姐,你说文玉宫那位又是怎么回事啊?”
彤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贵人的事儿你别瞎琢磨,都伺候好就是了,只要在干元殿咱们不犯错,其他的都影响不到咱们。”
“我知道,只是一时好奇罢了。我瞧昭仪今日好似很不痛快,怕是在吃文玉宫的醋。”语琴道。
“她脾气一向大,对着皇上甩脸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多伺候几回就习惯了。好了别再议论这个了,叫人听见了咱们都只能吃不完兜着走。”彤书道,“我晚上值夜,你明儿一早记得早些过来伺候。”
语琴点点头。
敬则则起身时,皇帝已经不在了,连拳都打完了,去了前头处理政事。敬则则则面无表情地坐在镜子前由语琴给她梳头,一直到梳完头皇帝也没有出现,这是不打算露面了?
敬则则对着镜子左右瞧了瞧今日的发髻,虽然心情不好,但她还是赞道:“你梳头的手艺不错。”
因着敬则则赞了这么一句,语琴便得了一两银子的赏赐。这银子都还事小,主要是赏赐出自于上。
彤书看了都有些羡慕,“敬昭仪还从没赞过咱们干元殿的人呢。”
敬则则回到明光宫时,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华容都为之惊奇了。她原本以为春风一夜之后自家主子怎么着心情也能有所好转的。
“娘娘,这是怎么了啊?”华容小心翼翼地问。
敬则则不想说话,“我去练功房。”还是得体力发泄才能舒畅,她都恨不能把衣柜门再钉一遍呢。
练得大汗淋漓的,敬则则才去沐浴。华容一看自家主子身上干干净净的一个痕迹都没有,心里就开始打鼓了,这怎么没侍寝?
不仅这个晚上敬则则没侍寝,接下来的七日皇帝都是翻的她的牌子,次次都让她去干元殿,反正不管是前殿还是后殿,敬则则不睡着是见不着皇帝的,他每日总有见不完的人议不完的事情。敬则则虽然一口血堵在嗓子眼上,却也不能不替景和帝感到疲惫。
统御偌大一个帝国,本就不是容易的事儿。
到第八天的时候,敬则则先顶不住了。皇帝再这么翻她牌子,她就要被后宫嫔妃的目光给烧成灰烬了。连续被翻牌子九天,别说在景和朝了,就是从太0祖开始都没有这样受宠的嫔妃。
敬则则心里那个委屈啊,她这完全是担虚名好么,可她也不能逢人就拉着说自己其实一个晚上都没承幸过吧?
去福寿宫时,祝新惠就阴阳怪气地道:“看来最终得利的还是敬昭仪啊,淑妃吃了挂落,本宫也讨不着好,可算是轮着你了。
”只是自古专宠出妖妃,你且看妲己、褒姒哪个有好下场的。”祝新惠恶狠狠地道。
祝太后皱了皱眉头,“贵妃。”连她都听出了不妥,祝新惠自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景和帝能是纣王、周幽那样的帝王?
“敬氏狐媚,且去皇陵祖宗跟前跪上一月,每日一个时辰,给哀家跪足了。”祝太后转头就替祝新惠解了气。她如今是学聪明了,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何须为小小嫔妃之事劳神,不喜欢了撵出去就是,弄什么撤牌子、抄女戒,这些人根本不怕。
离宫的时候,敬则则少不得想,妃嫔当然是想撵就撵的,若换做是皇后,祝太后也就不敢这么处置了。
”娘娘,咱们在皇陵待一个月的话,是不是会错过去避暑山庄啊?”华容忧心地道。
她不提敬则则险些都忘了,“怪不得祝太后这个时候发作我呢,看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敬则则倒是没太忧心,反正能离开闷死人的皇宫就行,她觉得皇陵也不错,就是风景没有避暑山庄好。
但敬则则一到皇陵就发现自己错了,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嘛。除了每日要跪上一个时辰,其他时候都是很自由自在的。规矩少,她就是这儿地位最尊贵的。虽说伺候皇陵的人不怎么理会她,可却绝不会担心饿肚子。
因为祖宗牌位前全是祭品,各色点心、果子都有,敬则则想吃肉还能上山打猎,日子过得简直乐不思蜀了。比起避暑山庄来说,这食物丰富的优点可以说是以一当十。
”早知道太后要这么罚我,我就该早些犯事儿的。”敬则则啃了一口手里水灵灵的雪梨,脚随意地往后一踢就接住了华容踢过来的毽子。
这毽子是她今日猎来的山鸡毛做的,色彩艳丽好看,作成毽子用来活动身子骨最是合适。
敬则则颠了颠毽子,然后来了一个空中翻,漂亮的落地,自己都为自己的身手感到骄傲,只可惜华容是个笨蛋,居然没接住她踢过去的毽子,敬则则正要取笑她,才发现华容的神色不对。
周遭的齐刷刷地就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