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知道这可能是皇帝的心计,但无论如何能回家一趟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当敬则则出现在唐夫人面前时,她都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娘娘怎么会在这儿的?”
敬则则笑着抱住唐夫人的腰道:“皇上派人悄悄送我出来的,待会儿再派人来接我。”她并没说是皇帝亲自送她来的,既然皇帝不进门,显然就是不欲人知道他出宫的事儿的。
唐夫人松了口气,“看来皇上还是宠爱于你的,如此我可就放心了。你不知道我早前听说皇上恶了你时,好些日子都没睡好觉,后来在宫中见着娘娘,也没顾得上说这些,我也浑浑噩噩的,到出了宫才想起来。”毕竟上次见面主要说的乃是她爹的事儿。
“娘亲,不说这些行么?”敬则则撒娇道,“我做梦都想着再回咱们府中,还做我的定西侯大姑娘呢。”
唐夫人叹息一声。
“嫁人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娘亲,要是咱们女儿家能不嫁人就好了。下面两个妹妹,能晚些出嫁就晚些出嫁吧。”敬则则道。她口中的妹妹乃是家中庶出,但毕竟是姐妹,而且年纪差别也大,所以骨肉情还算过得去。
“我的儿。”唐夫人摸着敬则则的脸,眼里就涌出了泪,“哎,瞧我这记性,我得赶紧让人去前头把你爹叫回来。”
“上次娘亲回府可跟爹爹转述我的话了?”敬则则自然关切。
“怎么没说?不过你爹的性子你也知道的,我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几分。”唐氏道。
人的性格哪里能改,就是习惯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
“可要见见你那些兄弟姐妹?”唐夫人又问。
敬则则想了想,摇了摇头,“此次是私下出宫,若是叫人知道了反而不美。能见着娘亲和爹爹就已经很满足了。”
定西侯从外院匆匆而来,敬则则立在门口迎接,看着她爹时却不由得有些鼻酸。
因着从小家里人就都知道她要进宫的事儿,所以她的许多事儿都是定西侯亲手教导的,不求在后宫腾达,但至少得不坑爹。
虽然定西侯对她十分严厉,但父女亲情却是什么都打不断的,尤其是久别重逢,敬则则心底的孺慕之情很自然就涌了上来。
敬则则犹记得自己离开爹娘进宫时,她爹还是一头黑发,可如今鬓边已然添上了风霜之色,怎能不觉得心酸。“父亲。”这一开口就带着泣音了。
定西侯却比敬则则镇定多了,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父女俩被唐夫人拉着进了次间说话。
定西侯捋了捋颌下胡须道:“今日是皇上送你回来的?”
“是。”敬则则见自家爹已经猜到了,也就不再隐瞒。
定西侯自嘲地笑了笑,“看来皇上果然对老夫不满啊。”把敬则则送回来,自己却不入内,这不就是一种信号么?
“父亲……”敬则则张口欲言,却被定西侯打断。
“你不用说,你爹难道是糊涂人?你真当皇上是要靠着我来整治卫所军?”定西侯又捋了捋自己的美髯,“他那是想让我这种老人给新人腾出位置来。可怜老夫征战沙场几十年,不说每战每胜,那也是所向披靡的,如今宝刀未老,却就要收入匣中了。”
敬则则这才明白她爹的怨言是从哪儿来的,原来还是舍不得战场。不过倒也是,将军百战死嘛,死于疆场似乎才是死得其所。
“父亲,可你考虑过娘亲与女儿没有?还有其他兄弟姊妹。咱们都盼着能在爹爹跟前尽孝呢,如今你能回来,别的不说,娘亲肯定是睡觉能安稳许多。”敬则则道,“所以从这个方面想,皇上何尝又不是在照顾父亲呢?”
定西侯瞪了敬则则一眼,“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敬则则这就不服气了,“父亲此言谬矣。”
定西侯不满了,“你这是怎么跟你爹说话的?”
敬则则站起身道:“父亲,女儿虽然嫁出去了,可心里却依旧还是敬家的女儿,一身荣辱也皆与敬家有关。”
定西侯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看来你还没糊涂嘛。别以为皇帝哄你几句,就晕头转向了。要不是你爹立得稳,你以为皇上能有多看重你?”
“所以父亲就更不应该说我的心是向着皇上的了。”敬则则道。
定西侯点了点头,“行了,坐吧,难道还等着你爹跟你道歉?”
敬则则复又坐下,凝视了定西侯半晌,“父亲其实是知道重整卫所军的重要性的吧?这件事若是做成了,至少可以再稳固我朝百年。自古以来,王朝更迭,多少都是因为内忧外患之际,朝中无可用之兵的缘故,皇上看到了这一点,父亲想来也能看到。”
定西侯摸摸胡子不说话。
“父亲,陈国公之所以有今日的风光,不正是因为他举拔了父亲你么?若是父亲在大都督一位上能举贤荐能,将来修史,只怕也能有父亲单独的一传。”
定西侯忍不住笑道:“知道了。你还是你爹我教出来的呢,你以为你爹真就老昏庸了?”
敬则则不语。
“放心吧,你爹心里明白得紧,如今跟皇上这僵持着,只是在讨价还价而已。”定西侯道,“想让老夫豁出去干这种得罪人的事儿,总不能什么也不表示吧?”
敬则则松了口气,脸上也带出了笑容,“看来是女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不过皇上的性子不好猜,父亲你可别玩儿砸了。”
这话直接就气得定西侯吹胡子。
“老子还用不着你个小辈来教训。你嘴上倒是能说会道,却也比自以为是,你要真能耐,怎么现在都还只是个小小昭仪?”说起这个定西侯就很不满了,“打小什么好的都紧着你,所有的先生给你请的也是最好的,你倒好进宫之后混成了个什么狗屁名堂?差点儿就在避暑山庄回不来了吧?”
定西侯这话少不得把敬则则刺激了个够呛,她的眼泪当即就流出来了。
定西侯见她这样,自己也有些不忍,还有些狼狈,嘴上却不饶人地道:“行了,行了,动不动就哭鼻子,你们这些女人的眼泪最不值钱。老子也不指望你能做皇后了,别到死都只是个昭仪,最后送到寂云寺出家。”
宫中惯例,皇帝薨后,宫中没有身孕的嫔妃都要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