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见她一副咬到舌头的懊恼模样,忍不住想笑,被敬则则冒犯的一丝气也就消了。“哦,果然是装贤惠啊。”
敬则则的眼圈红了,女人嘛,说不赢的时候,就只能使杀手锏。“是,臣妾就是装的,可皇上总不能不承认臣妾的功劳吧?”
“什么功劳?”沈沉的身子往敬则则倾了倾,“你是说朕想要一个女子还得经过你同意不成?”
敬则则的眼圈不红了。
女人的杀手锏得使给在乎的人才有用,像狗皇帝这种,哭那就是给自己丢脸。
大概是被骂清醒了,敬则则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她面对的可不是夫君,而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她有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忽略这个事实。
清醒之后,就得动脑子修补关系了,否则怕不又是一场冷战。敬则则觑了眼景和帝,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来,拿不准他是要发火还是可以轻轻放过。
敬则则当然也可以立即起床跪下认错,但双腿怎么的就是不肯动。到底是心性还高着,脾气拗不过来。
“怎么不说话?”沈沉问了一声。
“臣妾这会儿心里难受,身上也难受,怕多说多错。”敬则则低头道。
“知道错了就好。”沈沉道。
听语气,似乎态度和缓了些。
谁也没再说话,良久后,敬则则才听得景和帝叹道:“你学什么不好,学皇后做什么?”
敬则则嘀咕道:“不想当皇后的妃子不是好妃子嘛。”
沈沉被她逗笑,“快省省吧,你就算了,自个儿什么性子你自个儿不知道么?别学了皇后,皇后没当到,结果自己先气死了。”
什么叫皇后没当到?敬则则的肩膀耷拉了下去,皇帝这是彻底绝了她的后位之心啊。敬则则肯定是心高气傲,进宫的时候虽然没想过皇后的位置,但如今谢皇后摆明了命不久矣,就由不得人不去想,不去争了。至少在那个位置上,就不用对着皇帝的其他嫔妃行礼了。如今每次都要给祝新惠行礼,敬则则心里多少是不舒服的。
一时华容战战兢兢地端了药进来,她其实早就到了,在门后听见里面的对话话风不对,就没敢进来。这会儿见气氛和缓了,才赶紧趁着药冷之前走了进来。
敬则则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就撇嘴。她那是心病,压根儿不用喝药的。小日子么,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喝江湖郎中的药。
沈沉哪儿看不出敬则则的心思啊,这人从来就是个不爱喝药的,也不是嫌苦,就是不爱喝,逮着机会就往外倒,曾经还被他亲自捉到过一回,狠狠训斥了一顿,但依旧死性不改。
沈沉从华容手中接过碗,用汤匙刮了刮汤药,“你自己喝,还是朕喂你。”
敬则则眼见逃脱不了,只得壮士断头般地道:“臣妾自己来。”
沈沉见她乖乖地喝下药才道:“你说你这性子,病了就从来不肯好好喝药。”
敬则则抬头看向皇帝,噘噘嘴道:“主要是因为这些药都不治脑子呀。”
“库、库……”别说沈沉了,就是一旁的华容都被逗得没忍住笑了出来。
皇帝走后,华容松了口气,敬则则何尝不是也松了口气,今儿这关算是轻松过了。否则就皇帝问的那句话,便够敬则则狠狠喝上一壶了。
到晚上,敬则则因为白日里睡多了,没了困意,便在灯下练字,景和帝进来时,她着实愣了愣,本以为他早就去丁乐香屋中歇下了的。
“走困了吧?”沈沉问敬则则。
敬则则点点头,起身同华容一起伺候皇帝擦脸、擦手。
“去替朕备水沐浴,再来一壶酽茶。”沈沉吩咐华容道。
“这么晚了,皇上还要看折子?”敬则则问,她原以为皇帝只是到这儿来打一头就走的,不曾想是要留下来。不过想想,丁乐香初破瓜,也的确当不得连日侍寝。敬则则可是吃过那苦头的。
威风是威风,可那是真疼。
沈沉揉了揉眉心,“这次出来,折子积压太多。”回程途中重要的折子就被转了过来。
沈沉沐浴后换了一袭屋中穿的薄罗轻袍在榻上盘腿坐下。敬则则替他将灯芯拨亮了些,自个儿去屋子当中的圆桌上又开始练字。
沈沉看了会儿折子,有些疲乏,起身走到敬则则身后,见她一手赵体,写得秀逸圆熟,遒而不失其密,有女子的妩媚在其中,也有男儿的英挺。
沈沉自己也是写赵体的,看了一会儿敬则则的字,指点了她两笔,对她的“孺子可教”颇为满意,旋即却皱了皱眉头,“你这字倒是有些朕的笔意。”譬如敬则则正在写的“黯”字,下面那四点,他总是最前一点儿,弯折往左,中间两点竖直朝下,最右一点也是往左,却会略略地勾一勾。那个笔锋敬则则学得像极了。
帝王是很忌讳别人模仿他的字的。
敬则则在家时,拿皇帝的字下过苦功摹写。皇帝好赵体,她这妃子肯定也得练赵体。但有些话却不好说,分寸没拿捏好就是灭顶之灾。可是皇帝也绝不是个能被忽悠过去的主儿。
敬则则咬了咬嘴唇,有些怯生生地道:“臣妾在家时课业有些多。”
沈沉很有耐性地听着她继续,“想象得出来。”
“练字太苦了,最是耗时,教书法的先生又最是严苛,爹爹也要查我的字。”敬则则继续小声地道,“可是臣妾已经每日里二更才能睡,卯时出就得起来了,所以臣妾就想了个法子。”
沈沉点点头,似乎是在鼓励敬则则往下说。
“臣妾照着皇上的字迹写,爹爹和先生就再没挑过刺儿了。”说罢敬则则冲着沈沉狡黠地笑了笑,“厉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