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栖潮弄了些陶盆,往里头种点耐阴的蔬菜当绿植,给阴暗的城堡里增加一点生气。兰斯跟在崔栖潮后头,好奇地看他种菜。
“领主老爷,菜种在盆子里也可以的吗?”兰斯只看过在耕地上种菜,而领主老爷所展现出来的,更像是园林美化。
“合适的植株,合适的土壤,合适的环境,就可以。”崔栖潮轻描淡写地给兰斯介绍蔬菜的种植方法,见他还挺有兴趣的样子,毕竟这时候的娱乐知识实在太少了,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叫我叔父。”
高文现在已经是崔栖潮的附庸,出于这个角度,兰斯叫他老爷很正常。
在崔栖潮肯定的目光下,兰斯才恭敬地喊了一声:“叔父。”
崔栖潮当着兰斯的面展露了一下种菜技巧,包括植物杀虫、扦插等等。
兰斯从未想过,耕地也能有这么多神奇的技巧,竟然包括了草药学。他上过两年学,在堂区的学校,不过学校里教的都是歌咏、念经。
崔栖潮领着兰斯种了些盆栽,就看到管家带着高文回来了,高文全身都汗湿,一副被马踩过的样子,饱含幽怨,一回来就诉苦:“表弟,你们的农活也太重了,我学到浑身是汗,而且我的关节好像又在痛了,我明天可不可以休息?”
“可是有些技术错过时机,就没法学了啊,每个月有不同的事要做。关节怎么个痛法了?”崔栖潮没有要给他放假的意思,这才一天,比盗贼可差远了。
“不是我不想,但我这是老毛病了,兰斯也有,你看。”高文还展示给崔栖潮。
崔栖潮一听兰斯也有,把他的袖子撸了起来看看,发现关节都有些肿了,这俩人是得了风湿吧。因为保暖条件不好,挺多人都有这毛病,连兰斯年纪小小也得了,只是他竟然一直忍着痛没有说。
“管家,去把药水拿来。”崔栖潮吩咐了一句。
管家端来了两碗黄色的药水,崔栖潮对他们道:“喝了吧。”
高文:“!!这不是杀虫药水么?”
“你知道?”崔栖潮看他一眼,“对啊,就是那种药水。”
高文还听管家说了,人畜不小心误食会中毒的,他立刻道:“表弟,我去学习,我去啊,学习让我非常畅快,我关节不痛了!”
没想到表弟看起来斯文和善,一个不如意就拿毒药威胁人。
崔栖潮:“这个可以缓解你的疼痛。”
对,可不是么,死了就感觉不到疼痛了。高文坚定地摇头,要挥了几下拳头,“我觉得特别有力量,我要去温习一下刚才学到的东西,领主老爷,我退下了!”
这下表弟也不敢叫了,还对兰斯挤眉弄眼,暗示他记得跟来。
兰斯低头假装没看到。
“兰斯,你敢喝吗?”崔栖潮问道。
兰斯慢吞吞地把药端起来喝了,擦擦嘴巴后道:“黄春菊在地里,是魔鬼雏菊,侵害麦子。但是药剂师用它来止痛。叔父刚才也说了,杀虫藤一定的剂量可以杀死虫子,更高了可以杀死人畜,那如果是合适的剂量,或许能够驱除我体内魔鬼带来的病痛。”
虽然出于时代的局限,兰斯说的有些错漏,但大体上他了解了里头的含义,崔栖潮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虽然具有毒性,但作为煎剂、膏剂等稀释使用,卫矛科的蓝花藤能够缓解风湿关节痛。
果然,兰斯喝完药没多久,就按着关节道:“真的不痛了……”
这感觉太新奇了,他从不知道这种一直跟随自己的疼痛还能缓解。领主老爷种菜像在做园林绿化,又能把植物用来杀虫和治疗关节痛,你简直说不清他到底更像是药剂师、园丁还是菜农。
兰斯跟着崔栖潮,还偶遇了小白、大白和大橘,一开始看到小白,兰斯也有点害怕。
崔栖潮给他演示了一下,让大橘坐下,趴下等动作,然后说道:“不用觉得很惊讶,狗是怎么训的,猫就是怎么训的。”
兰斯茫然地问:“狗是怎么训的?”
崔栖潮忽然想起来,训狗法在这个时候应该也是养狗人的秘诀,“就是奖励。”他示范给兰斯看,如何教大橘新动作,只要大橘接近了标准,就进行食物奖励,大橘在引导下完成动作且知道做什么能获得吃的,将之与口令结合在一起,只要人发出训练,它就会完成了。
猫的服从性比狗要差一些,但诺森伯兰的三只不一般,小白就不必说了,大白和大橘跟它混多了,又是由崔栖潮带大,对食物也非常、非常渴求,这种信任与渴求会让它们变得好训练。
兰斯饶有兴味地尝试,最后看着小白道:“那这只黑猫,您也能训练吗?”
“为什么不能?”崔栖潮对小白道,“小白,起立。”
最终还是没逃过表演,小白懒懒散散地站了起来。
兰斯的眼睛瞪大了一些,看了小白半天,试着对它说:“坐下。”
然而小白并没有理会。
兰斯倒也不气馁,而是道:“不愧是黑猫,好难征服。”
但是这给了他一种印象,即使是魔鬼的宠物,黑猫也只是比其他猫更难训练一点,倒没那么让人害怕,看它在崔栖潮面前不就老老实实的。
不过……
兰斯疑问道:“为什么这黑猫要叫小白?”
崔栖潮想了想说道:“这是为了骗过魔鬼,我们都叫它小白,魔鬼就也以为它是白色了。”
小白:“……”
这是什么破理由。
兰斯还信了,“有道理!”
……
……
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慢一些,高文从来不知道地里能有这么多活儿,他还得一一掌握,每天回来倒头就睡,过得宛如一个农民。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又被邀请去参加军训了。
兰斯则在崔栖潮没有吩咐的情况下,把自己当做侍从来要求,跟在领主身边。他的父亲在成为正式骑士前,也做过侍从,因此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他并不陌生。
而不知不觉中,甜菜种下去也两个月多,到了收获的时候。
崔栖潮让大部分人专注到收割甜菜中去,必须在一周内全都收上来。这个收获期也是崔栖潮仔细推断出来的,过早过晚了含糖率不是不够就是下降。
之所以让大家都去收割甜菜,是因为甜菜收割时必须随挖随削,把块茎上的根毛、根尾都削了,堆起来储藏,防止变质等问题。
接下来,还得专门拨出一部分人处理甜菜制糖,糖坊就加盖在磨坊边上,崔栖潮亲自监督。
一开始来做糖的农民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崔栖潮给他们分了工,先是把块茎洗干净,切丝后压出糖汁,过滤干净后就可以放进锅里烧——榨过汁后的甜菜渣还可以拿去喂猪,这个当做崔栖潮给塘坊农民的福利,叫他们捡回去。
接着就是最重要的一步,在甜菜渗出汁里加一点儿石灰,石灰的量要很精准,一个不小心,做出来的糖就废了,根本无法入口。这个步骤,就如同卤水点豆腐。
在煮熬中,崔栖潮让人把最嫩的一部分糖浆先舀出来,在一旁放着。
剩下的继续分别在锅中翻动,去除水分,慢慢的,糖水就成了膏体,再加点糖水炒,从膏状炒成砂砾状,也就大功告成了。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是土法炮制的褐色红糖。
如果要白砂糖,还得进一步工序提炼,但在现在是没有很大必要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制作白糖的技术,红糖就已经够昂贵了。
糖水在制作过程中,就冒出了甜香,饶是如此,大家还是不敢确认这是糖。谁敢相信啊,他们在用菜根做糖,刚才老爷还说菜根榨完渣子拿去喂猪。
还是农事官心大梦大,在砂糖成型为熟悉的模样,完全无法再怀疑后,才懵逼地问了一句:“老爷,难道这是……是……糖吗?”
外表一样,香味一样,但是和他了解中的来源怎么不一样,红糖不是用叫做甘蔗的植物做出来,而且只能靠海外商人带回来的吗?
甜菜不就是蔬菜,怎么还能炒出红糖的?农事官的世界观都要被颠覆了。
农奴们也睁大眼睛盯着老爷看,糖是贵族才能享用的,他们顶多听说过、闻到过、看到过,无法置信自己刚做出来的是传说中昂贵的红糖。
崔栖潮摸了摸之前舀出来的那锅糖浆,已经凉了,成为浅褐色的半固体,用一根干净的木棍儿往里头一绞就能牵丝拉线地绞出一块。
拉开后的地方颜色变浅,和麦芽糖差不多,除了这是用甜菜熬制的。
崔栖潮卷了两下拉断,举到农事官面前:“你尝尝。”
农事官继续懵逼,甚至忘了接过木棍儿,而是直接就着老爷的手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味蕾立刻接收到了甜味,一直甜到了五脏六腑,这昂贵的味道让他不禁喃喃道:“好甜啊……”
好甜?塘坊内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所以这是糖,真的是糖!
就说为什么处理蔬菜还要专门盖个房子,神啊,老爷表现得那么随意,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生产出了糖。要死,刚才都有些什么细节来着?他们的态度是不是应该更神圣一些才对?
农事官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老爷的声音朦朦胧胧在耳边响起,似乎在说什么要那锅糖糊糊分给村里的小孩,然而他根本无暇思索,因为他想到了仓库中还堆着小山一般的甜菜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