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去你家烧香……!
纪霜雨勉强道:“放心, 我不会冒犯的。”
纪霜雨,尊重你(最有钱)好朋友的信仰!
虽然自己是无神论者,无语也是真无语, 但纪霜雨也没有强行说服他人的喜好,他做到不在周斯音家捣乱就行了。
——开什么玩笑, 一个人的本性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没见他每天洗脑徐新月,徐新月也只是麻木了, 没变大方人。
周斯音松了口气, 他那么说不是真的怕纪霜雨朝向错了, 而是换了个说法提醒纪霜雨,毕竟……
幸好,纪霜雨看起来很警醒的。
他们一路到了周家的老宅, 周府这老老宅总面积惊人,纪霜雨问了下占地面积,换算一下得有近万平方米, 人家不像纪霜雨,还要考虑买洋房或四合院。周府外看是旧式的多进四合院, 里头还加建了几栋洋房, 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周宅特暖和,他们这连通各屋的廊子都是安了玻璃的, 冬日往来不要太舒服。
纪霜雨家之前,就只舍得在窗户下面安一小块玻璃呢。
纪霜雨特意带了钢笔和纸张来, 见到感兴趣的东西就速写下来, 并向周斯音询问。
周斯音一年大概只有小半的时间在主宅,其余时间住在自己的寓所,但他的房间还是会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参观到周斯音的地盘时, 纪霜雨发出了肯定的声音,“好看。”
主人的审美很好,陈设多是中式的,既有瓶花清供,也有绢本古画,古朴自然,清新雅致,也确实供了一尊玉观音,雕琢细腻传神,慈悲端庄。
纪霜雨一看就“嘶”了一声,露出敬畏的表情——好家伙,这雕工一看就特贵,绝对不能乱碰。
然后便绕着走了。
案头还摆着几本外语原文书籍,纪霜雨翻看了一下,还都是化学、数学之类的科学丛书……真就离了谱了!
也不知道是自己感兴趣,还是昆仑书局要引进的。
纪霜雨欲言又止。
……算了算了,想想年代不同,现代还多得是大老板追求风水,还是不要苛求人那么多了。
参观过程中也能看出来周斯音在家的做派,周老太爷身在沪上,周宅就是些其他族人,偶有遇到周斯音带着纪霜雨参观的,打完招呼一句话不敢多问,就溜了,倒是让纪霜雨省去了寒暄。
忙活几个小时,纪霜雨自觉记录得差不多了,才坐下来喝茶。
“你为何还要分开绘制?”周斯音以为纪霜雨的“写实布景”也是和其他舞台一样,就是把整个场景包括摆设全绘在景片上,不太懂他速写的时候还分器物分角度。
“因为要单独制作的。”纪霜雨道。
“这怎么做到?”周斯音联系他在戏曲舞台上布置的空间感,猜测到他可能要构建一个立体空间,但是,像这样的道具,尤其你要体现出豪门气息,一般得用钱堆出来。
春雷社的公演经费,刨去纪霜雨的薪水,就是两千块,不够买他这张放茶水的小叶紫檀托泥小几。
“能以假代真,那就是功夫了。用真材实料,还看不出本事呢,也怕演员们顾及着不敢动作了。”纪霜雨笑道,“不止是布景,服装到时候也得做出质感,真的皮草大衣买不起,但能模拟出视觉效果。”
你说要真摆个价值千金的道具,真是不能更真了,但演员不得时刻担心着怕弄坏。
周斯音应了一声,看着正在喝茶的纪霜雨,烛光下他仍戴着帽子,原是最忌惮之物,此时周斯音却想起他那头霜发来了。在月色下时,在融着雪时……
其实是极美的,虽不是人间之色。
恍惚间,周斯音不自觉脱口而出道:“你还是没有字么,实在不便称呼,我为你拟一字如何?‘鹤年’就极妙……”
怎么突然给我起名字了。
邹暮云的暗示纪霜雨是收不到的,像周斯音直接说,他也不反对,说道:“不错,好啊。”
周斯音忽而回神,发觉他竟真的同意了!
纪霜雨认下这个字,周斯音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又费解自己为何不知所措,好似解释给自己听地道:“这个字与你名有些无干,我只是想到你少年霜发……”
他想到,我二人是朋友,又是生意伙伴,为无字的朋友拟一个字又如何。如此想着,也就放松了。
“那个啊。”纪霜雨把帽子给摘了下来,只见他一头白发已褪得带了点亚麻色,发根还长出了一截黑发,也就是他好看,能撑得起来。
不过重要的是,霜发,不成立了。
纪霜雨:“好像肉吃多了,白发病开始好转了。”
周斯音:“………………”
周斯音自闭地低着头。
刚刚恍惚的感觉全都在心底变成了脏话。妈的。
“哈哈哈哈没事,这个字我还是可以用啊。谁说没关系了,霜雪鹤白也恰如同一幅画。”纪霜雨看他的样子有点没忍住笑,也是,这谁料得到,他安慰了一句。
“你说真的,没有耍我?”周斯音警惕地看他一眼,很有被调戏多了的自觉,“纪鹤年?”
纪霜雨原本在笑的,听到他这样叫自己,只觉得手指一麻,直连到心底。
名字原是人生来被赋予的第一个祝福,第一个意义。
在他获得这个字后,有种好像与这个世界也产生了联系的感觉。
恍然片刻后,纪霜雨才在周斯音怀疑的眼神中应了一声:“是我,就是我。”
……
纪霜雨离开的时候,已经晚上九、十点了,周斯音今夜也不住这里,去自己的宅子,顺便送纪霜雨回小鼓胡同。
路过一街小吃时,纪霜雨就叫停了,下班后本来就只随便垫了垫,在周斯音家动脑也累了,“我想下去买蒸饺吃!”
说是蒸饺,这家的特色是蒸了又煎,因加了胡椒和羊油,别有风味,纪霜雨很喜欢。
而且这个小吃摊,是玩儿抽签的。
这时候很多做小生意的都搞抽签,就像买糖画有那种自己转盘,转到什么图案就给你画什么,能提高主顾的兴趣。
这签筒里的签子上刻的是牌九点,抽出来的点数超过十三点就算赢了,可以拿走双份蒸饺。输了,就只一份啦。
“老板,我要抽一把!”纪霜雨对停在身后的车里等待的周斯音抱怨了一声,“我每次都是输,你说怎么回事。”
“哈哈哈,纪先生,指不定这回就撞上赢了。”老板乐呵呵地安慰道,他也是戏迷,认得纪霜雨的,平时老自豪了,纪霜雨爱吃他的蒸饺,四舍五入金雀也认识他了!
说实话,老板看纪霜雨每次输,差点想帮他作弊了,最后还是忍住,诚实做人。
周斯音听了,却是意味深长地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纪霜雨:“啊?不知道。”
周斯音:“你好好想想,你每次工作完……”
纪霜雨:“……”
还能为什么!你每次扮完吊死鬼都不好好卸妆,晦气死啦!周斯音了然地看着他。
“少封建迷信了!”纪霜雨骂骂咧咧地抽了一把,结果出来三个一。
老板:“……”
纪霜雨:“……”
想骂街。
周斯音打开车门下来,傲然道:“让开,我来。我今日烧了香的。”
纪霜雨:“……”
他把很不甘心的纪霜雨给挤开了,捧起签筒,居然还闭眼祷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