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孤手底下的几个骑军校尉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他们一开始冲阵,根本就不需要耶律孤再下达什么军令,冲入三里隘口的所有骑军很自然的分成两部分,那些每百人一组的轻骑军直接朝着前方的出口冲去,而那些几十人一组,身穿从粟特人手里购得的锁甲的具装骑兵,则朝着卧牛坡上冲去。
“唏律律…砰!砰!砰!”
山谷里的战马在悲鸣之中也不断前蹄折断狠狠摔倒,将背上的骑军甩飞出去。
战马、人体和冰冷地面撞击的闷响,骨骼断裂的清脆响声,两者交织在一起,让所有人都感到心里发麻,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但耶律孤的这些骑军一个都不带停顿的,只是死命的往前狂冲。
他们都十分清楚,这种冲阵只要一开始,自己的命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能不能活下来,只看运气。
现在这阶段也就是用命换明牌,用人命来探出对方到底有多少军力,有什么样的布置,对方这军队的战斗素养到底怎么样。
哪怕是这谷道之中到处都是埋了翻转木板的陷阱,那也得用战马的尸体和人命填满。
这些轻骑军的冲锋太过果决,以至于那些溃逃的藤甲步军根本来不及朝后方谷口逃遁,只能拼命的朝着卧牛坡上跑。
卧牛坡的那些被水流冲出的冲道之中,也杀出了手持刀盾,身披重甲的重甲步军,对于数十人一组,且是被后方鹰嘴崖上的弩车杀伤不少后才开始冲破的具装骑兵而言,这些重甲步军的数量自然具有压倒性优势。
不过松漠都督府能够第一时间冲阵的这些骑兵都是战场上的老油子,他们非常清楚自己这种冲阵不是为了多换几条人命,而是要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货色。
他们压根没有往人堆里扎,只是趁着这些南诏步军还未展开阵型时,尽可能的避开,他们甚至都没有兴趣去追砍那些藤甲步军,只是尽可能快的往行军地图上标识的这块叫做卧牛坡的坡地顶端冲。
只要能看清楚这坡顶上到底有什么玩意,再能够活着将这军情传递回去,那这功劳就少不了,就和攻城时的首登之功差不多。
十几个幸运儿一冲上卧牛坡的坡顶,顿时就觉得这些南诏蛮子稀松平常,不怎么懂打仗。
放眼望去,坡上连着山岗上密密麻麻都是骑兵,数量绝对不少,一直到他们视线的尽头,被雾气彻底阻隔的地方,估摸着至少有一两万的骑兵。
光是这一个方向,显露出来的骑兵数量就已经和他们这先锋军的人数差不多了,但关键在于,这些骑兵也都是身穿皮甲的轻甲骑军。
这种缓坡上方埋伏骑军,不应该是身大力沉的重甲骑军?
重甲骑军沿着缓坡冲下来,那冲击力才绝对凶悍,一枪都能将人从马背上撞飞出去。
用重甲步军和轻甲骑军玩阵地推进?
这将领是毒蘑菇吃多了,脑子有问题了?
这十几个第一时间冲上卧牛坡的重骑心照不宣的朝着两侧绕去,与此同时,他们不断的发出怪叫,往下方传递着军情。
听着这样的怪叫声,南诏的这些轻骑军之中数名将领只是露出了充满讥讽的森冷笑容。
……
随着军情的不断回报,耶律孤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不是不顺,而是太顺了。
最前头的骑军已经冲过了这黄龙山的三里山隘,这三里山隘之中,除了有许多用于陷马的翻板陷阱之外,没什么可怕的地方。
鹰嘴崖上方的弩车虽然还在不断的施射,但是稀稀拉拉的没太大作用。
卧牛坡上方有将近两万的骑兵,但连具装重骑都很少。
至于这三里山隘的后方,也没有见到什么特殊的布置,只是有些泽地不利于重骑穿行。
耶律孤可不是蠢货。
这在他眼里是违反常理的。
这三里山隘的后方就是龙口渡,大军从那里过河,乃是去往潼关的最近路线。龙口渡那里没有天险可守,如果想要阻止他们这大军从龙口渡过河,那只能卡住黄龙山的这道口。
南诏皮鹤拓可不是纸上谈兵的废物。
他可是堂堂正正的击败了剑南道的近十万大军的。
山隘后方敞开了让他们的军队过去,怎么可能!
“探!”
他皱着眉头对传令官下令,“给我往远处探探清楚,别傻不愣登的只往龙口渡的方向去探!”
……
耶律孤的先锋军在不断的化整为零,呼啸着冲坡和冲过三里山隘,后方的大军依旧在不紧不慢的在旷野之中蔓延着。
看似没有任何的变化。
然而大军的边缘却始终在悄然的分流,有不少的骑军和车马,就像是巨人身上洒落的跳蚤一样,不断的奔流在旷野之中,消失在山林和河谷之中。
这些不断从大军周遭撒出去的兵马和整支大军的数量相比显得微乎其微,并不引人注意,然而在西南方向的数条林间小径上,这些从大军之中洒落出去的兵马却越聚越多,渐渐变成一道道悄然潜行的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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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尽忠看着开始坠向西方山峦的太阳,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松漠都督府的这支联军虽然来源很杂,但眼下看来,对于军令的执行程度,就算是大唐的那些精锐边军,也未必能够做的比他这支联军要好。
等到黄昏降临,南诏这些人就应该肯定没法发现他的真正战略意图。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偶尔在高空的云层之中出现的一个黑点,并非是飞鸟,而是一道黑色焰气凝成的玄鸦。
就在三里山隘谷口南侧的山崖上方,被雾气深锁的山林之中,铁流真已经朝着身后的皮鹤拓等人点了点头,说道,“顾十五的推断应该没有错误,李尽忠的确不是激进派,他已经开始暗中调动兵马,的确是在朝着蒲津渡的方位行进。”
皮鹤拓和身周的一群人大眼瞪小眼,抹了抹因为紧张而从额头上冒出的汗珠,然后都止不住的感慨道,“顾道首真的是神仙啊,他这都能料准!”
皮鹤拓是真服气。
南诏的所有将领,有一个算一个,看到这李尽忠大军的行军路线,绝对不可能会觉得李尽忠到了这里,还会突然改道去四十里外的蒲津渡。
基于以前军方的案宗和李尽忠在松漠都督府出发之后,一路行军至此的表现,就能看人看得这么准?
“铁国师,那是不是现在我就可以将主军也开始调过去了?”
皮鹤拓擦了一把汗,下意识的对铁流真说了这一句之后,又在心中吐槽自己和顾道首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新兵蛋子。
哪怕现在李尽忠已经表现了在这里佯装大战,其实调兵去往蒲津渡的意图,让他豪赌般先调走一部分主力,他还是有些心虚。
“可以调动了。”
铁流真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去刺杀一下李尽忠试试,你等会也正好将战象军派出来,等到我和战象军一露头,再加上鹰嘴崖上那么多数量的弩车,李尽忠绝对不会再改变主意了。”
皮鹤拓和身周的将领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虽然知道铁流真是很强的八品大修行者,但十几万大军之中去行刺主将,哪怕只是虚张声势的试一试,这危险程度也是极高,铁流真居然主动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这只能说明铁流真也不是一般的敬重顾留白了。
这是肯真正的卖命啊!
“快去!”皮鹤拓顿时觉得这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他马上就让身周的几名将领去调动兵马。
……
耶律孤在觉得有些不对劲之后,他也很快调整了战略。
既然这三里隘口后方没有封堵的军队,或者说至少在短时间之内没有封堵的军队,那似乎眼下最需要考虑的事情,是自己这两万先锋军不要被从中截断,或者直接被截得和中军脱离,被分割围杀。
那索性先解决这种隐患。
他决定先彻底拿下卧牛坡。
人数他不占优,但好在那坡道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布置,骑军可以冲上去,而且上面的南诏骑军也都是轻甲,应该挤压不过他的具装重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