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两天时间,大兴城里就抓了上千人。
干完这件事之后皇帝能重重的吐出一口怨气,然后下令将那些逆贼满门抄斩。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还顾忌什么?
以前不敢动手是害怕失去这最后一批人的支持,当皇帝发现这些人之所以留在大兴城里不离不弃,并不是处于忠诚而是为了等待迎接新主子进城,还顾忌什么呢?
杀了那些宫里的内贼之后,皇帝又给那些被抓的大人们按上了另一个罪名......弑君谋逆。
一个通敌卖国,一个弑君谋逆,这两个罪名,就足以让全城百姓为止愤慨。
皇帝杨竞终于看清楚了,那些大家族的力量,他一分都借不到了。
唯一还能借到力量的是百姓,是他原本也认为并不强大的民力。
大兴城里,百姓们对于那些人的积怨噫深,杀这些人,就能换来民心。
一千多颗人头在大兴城里被砍下来,皇帝就好像挣脱开了束缚在他身上的所有枷锁。
可是他知道,已经晚了些。
如果他能早几年这样做的话,或许大楚还真的有救。
不需要太久,三年多前,杨玄机派来的刺客被吓走之后,皇帝就应该下决心了。
如果是那个时候他动手除掉内贼,立刻启用寒门子弟,他可能真的会聚集起来一大批还愿意为大楚效力的人。
他知道晚了,但他只希望没有太晚。
马车里,归元术使劲儿晃了晃脑袋,似乎是把那几个名字从脑海里晃出去,可是失败了。
黄维安,李尚,尉迟光明......
曾经,有一群年轻人在读书的时候,一起发誓要成为非同凡响的人,要成为大楚的
栋梁之臣。
他们在书院的桃树下结义,一起叩首发誓,然后相视大笑。
可是命运,并不会因为他们血气方刚他们的满腔热血就会偏爱他们。
大兴城崇文院里那些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一个一个被命运敲打的血肉模糊。
到最后,结义五兄弟,只有一个归元术做到了大理寺卿,一个已经没人在意的衙门主官。
在领取了印绶之后,他兴冲冲的去找他的兄弟们,他说机会来了。
可他看到的是一张张漠然的脸,漠然中还有些对他的同情。
“兄弟,别痴心妄想了,你有武亲王的举荐所以可以在朝为官,可你那地方.....还有什么用处?”
“兄弟,我知道你的好意,你想让我们跟着你,寻找机会重振大楚,你还在梦里吗?大楚是我们可以救的吗?”
“你照顾好自己吧,那些朝廷大员们会把你视为异类,他们没空去想怎么救大楚,却有空去想怎么把你这样的异类嚼碎了吞下去。”
他们看向屋子里供奉着的那个牌位。
他们的兄弟刘才煜被缉事司的人活活打死在大街上,就因为他看不惯缉事司的人当街调戏女子。
然后又被缉事司随随便便扣上一个叛军奸细的罪名,一家老小都没能幸免。
“兄弟......你这个大理寺卿,只是武亲王心疼你的才华能力,给你一个安慰罢了,当然,也是你运气好,谁叫武亲王知道你却不知道我们呢。”
黄维安在归元术的肩膀上拍了拍:“我们还是做闲散老百姓吧,你......好自为之。”
“啊!”
归元术猛的大喊了一声。
马车外边,郑顺顺等人全都吓了一跳,他们连忙过来,停住拉车的驽马,才发现他们的大人已经满头大汗,面无血色。
“大人?”
郑顺顺试探着叫了一声。
归元术茫然又空洞的视线落在郑顺顺脸上,好久之后,眼神里才重新有了光。
“我......没事。”
归元术笑了笑,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我刚才睡着了,做了个噩梦,只是个噩梦......”
归元术又努力的笑了笑,却还是不敢看他这些手下兄弟们的眼睛。
“大人......”
郑顺顺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们都知道。”
归元术一怔。
他下意识的再次看向那份卷宗,看那些名字。
就在刚刚,他那些兄弟们的话在脑海里一次一次的回响,如雷鸣一般。
他大喊一声,卷宗掉了。
此时卷宗最上面那一张纸上,那些名字都在。
郑顺顺他们也看着那张纸,每个人都沉默着,似乎谁都忘记了他们都会说话。
大楚礼部尚书黄维安,户部尚书李尚,兵部尚书尉迟光明......
这些名字,郑顺顺他们也都熟悉。
在大理寺的时候,他们是那么的闲,又穷又闲,坐在那破败的院子里,大人喝着兑了一多半水的酒,一次又一次的和他们说起来崇文院的那些热血少年。
每一个黄昏,大人都会坐在大理寺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下发呆,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那几个名字。
归元术俯身把卷宗捡起来,拍打了一下上面的尘土。
“躺累了。”
归元术下了马车,看向远处的夕阳。
那边好像有一棵山桃树,没有花,也没有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