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如风:“……”他一抬头也看到了那只神出鬼没的黑猫,想起了之前每次出征遇到困难时,仿佛都有神鬼助之,也有人看到老甘身旁夜里经常有年轻女子伴行,所以那就是承恩侯那个嫡女吧?她到底是死是活?
萧偃伸出手,乌云朵轻巧跳了下来,咪咪咪叫了几声,十分乖巧,萧偃轻声道:“你也很高兴是吧?”
巫妖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鲜美的食物的香味,腹中也随之感觉到了空虚。
这是饿,而且他觉得他应该很久没有感觉到了,他起身感受着凡人身体的沉重感,然后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无师自通地走到了套间的最里头,果然找到了华丽的太师椅以及放满了香粉灰的恭桶。
衣食住行,困饿病以及——人有三急。巫妖像是神重新降临了人类,慢慢习惯着这些在自己记忆认知里已陌生的感受。等他洗漱后出去看到桌上又摆满了各色各样的食物点心。萧偃坐在那里正等着他,看到他微笑:“有感觉好一些吗?”一边观察着巫妖的脸色,仍然是苍白,唇色淡,走路也感觉十分沉重。
巫妖在镜台上拿了把梳子,笨拙地开始梳头:“好一些了。”
萧偃自然而然走过来,拿起了梳子替他梳头:“如果还是不舒服,吃完继续躺着吧。”
巫妖摇了摇头:“不必,我们可以出去走走。”
萧偃道:“但是外面很热,市集上人很多,且喧闹——去山庄走走?我们可以去那边散散步,林子里会凉快些,你要看看你洒下的花种么?开满了花,很美。”
巫妖听起来也微微有些向往:“好。”以他现在魂体的情况,恐怕确实去不了人太多的地方,毕竟他似乎对人的情绪非常敏感,尤其是负面情绪。
他思忖着,却一眼看到镜中清楚映着萧偃将一根他掉落在肩上的发丝捡了起来,纳入了自己袖中。
……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看萧偃缓缓替他将前发梳起来,拿了一个珍珠冠替他簪起,其余头发都梳顺了披散在后,然后非常自然地将梳齿上缠着的碎发都掖入了自己的袖中。
巫妖只好当做没看到,坐到了桌前,早餐多了好些糕点,以及各种各样的粥,羹,还有一些水果,都已削了皮切成片放在冰块之上,晶莹多汁。
萧偃和他用过早餐,巫妖注意到他姿态和用餐十分文雅稳重,吃得也不算多,而且一直在关注着他,比如昨天他称赞过的蟹黄粥,今日就多了蟹黄汤包,蟹肉饺,都小巧玲珑,皮非常薄,几乎半透明,肉汁又鲜美滚烫,味道很是鲜美。
萧偃甚至还拿了筷子亲自教他蘸姜丝红醋后再慢慢食用。
只是筷子……今日多了筷子,他很确定他没有用过这个餐具,萧偃嘴角含着笑,伸过手来,扶着他的手指教他如何拿筷。
幸好他还算聪明,虽说不太熟练,总算用完了早餐,萧偃又拿了外套来替他穿,一边道:“外边热,这是蚕丝袍,稍微好点。”他慢慢替巫妖系上衣带,又亲手替他佩上珠玉佩、香袋等物,才低了头要替他着袜穿靴。巫妖却在他的手握住他脚踝的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必,我自己来。”
他看到萧偃脸上神情不变地松开了他的脚踝,但眼神似有遗憾仍盯着他的赤足,昨夜那句“我想吻遍……”又冒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飞快将袜子鞋子穿上,发现都是刚刚好的尺寸,也不知是如何赶制出来的,有些奇怪。
萧偃仿佛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从谷里发现你那天,就已命尚衣局尽快赶制你的衣物,因着时间来不及,一律将替朕制的衣物袜靴都改了尺寸给你的。”他看着巫妖换上这缀着金丝边的素白丝袍,眼睛里满是欣赏和欣悦。
皇帝一直举止端严,虽然事事亲手而为,却都非常有分寸,并无一丝轻亵之处。但巫妖仿佛从他眼里又想到了昨夜的那句“金相玉质,风神秀逸、肌肤胜雪……”他深吸一口气,想着这就是自己用真言药剂的报应来了。
好在萧偃一无所知,并不知道自己昨夜是如何大胆而直白的吐露爱意,他又带着巫妖到了那传送阵:“这是你当时布的,不过据您说的随着时间流转,这传送阵有次数限制,会随着法力消耗殆尽而停止运转,因此这些年我没怎么敢使用。”
巫妖研究了一会儿那符阵,心里有了数:“嗯,我觉得我应该还能再试着建起来,等我法力再回复一点。”
他们到了栖云庄,祝如风又已提前到了那边,安排下了护卫。
萧偃给巫妖介绍祝如风:“这是祝如风祝将军,他如今负责宫里的禁卫,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交代他。”祝如风利落上前抱拳:“见过帝师。”其实这还是他第一眼看到回来后的帝师,差一点没控制住自己的神情,帝师怎么会如此年少?虽然皇上之前说过帝师因为收到法术洪流的冲撞如今魂体受创失忆了,但是……皇上真的没有认错人吗?
巫妖学着将手也搭在一起还礼,萧偃又伸了手过来扶着他的手教他:“这样,这样作揖就行,左手在前,右手握拳在后,表示对对方无害,尊重,对了……这样就行了,无论谁向你行礼,你还这个礼就足够了。这叫平揖礼,平日里见我也是一样的,你是朕之师,谁都不能冒犯你。只有别人拜你的,你不需下拜,若是谁无礼于你,你和朕说,朕替你教导他。”
祝如风:……
这睁着眼说瞎话呢,剑履上朝,面君不拜的,历朝历代能有几人?还和皇帝平揖?
萧偃和巫妖已往山谷行去,两人并行,竟然一般高低,巫妖虽然面如少年,但那威仪却一点不减,祝如风心下暗暗纳罕,但连忙带着人跟上。
鸟儿啁啾,空气清新,山谷里果然开满了星星花,萧偃笑着道:“这是你当初洒下的花种,说是你家乡的花。”
巫妖看到脑海里便现出了这花的名字:“嗯,叫破晓之星。”
萧偃重复了一遍:“破晓之星是吗?你当初没有说过这名字。”
巫妖低头拈起那花:“可能……提了会难过吧。”他想起昨夜翻阅的笔记:“梅里曼,意为晨星,这是巫妖生前家族,梅里曼族徽上的花,破晓开放的星星,刺破黎明的微光,代表着希望和美好。但是巫妖已失去了血脉相连的身体,失去了情感,变成了不死之人……徘徊在无尽的虚空中,旧时的家人早就一一被永夜之神召唤死去,只有他被留下了,还背负上了无尽的责任。”
萧偃一怔,抬头看他:“你想起来了?”
巫妖摇了摇头:“昨晚翻了下笔记本,这个花在图鉴上看到过,有介绍,猜测了一下巫妖当时的想法,应该就是这个缘故。”
假如当时的小皇帝问是什么花名,来源是什么,为何会随身携带这花种,必然要解释一番,那无异于将心中陈旧的创伤翻出来,因此倒不如一言带过,只说是普通花种罢了,当时自己又是以什么心情在一个没有魔力的世界里洒下这破晓之星的花种呢?
是真的希望这花种能在这异乡生长开放吗?如今这花真的在这没有魔法的世界开放……这是一片所有能量都赐予万物与凡人的世界,破晓之星也蓬勃生长于此。
巫妖放眼望去,看到铂金色的星状花朵点缀在深绿色的草叶中,仿佛星光在破晓的黎明天空次第亮起,喃喃道:
“我的星你同着群星。
我愿意走入
天空,好得千万只眼睛来望着你。
从前你是晨星在人世间发光
如今死后如晚星在逝者中显耀。”
(注:柏拉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