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臣叹道:“树儿肯定也是像你这般想,却也无法干涉别人的家事,只能干着急。”
烦躁地在屋内踱了两圈,祁楚枫猛然抬头,问道:“我亲自上门替树儿提亲如何?施家还得看我几分面子吧?”
“你亲自上门?”裴月臣含笑道,“以烈爝左将军的身份?那就不是提亲,是逼婚。”
以自己的身份,此举确实有仗势欺人之嫌,祁楚枫又是气恼又是沮丧地往椅子上一坐:“那怎么办?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
裴月臣思量片刻:“以你的身份,这个时候去提亲自然不合适……你也是女子,以往你生病受伤,都是老邢来诊治。你不妨带老邢走一趟,也许施家肯让他来诊治。”
“对!”祁楚枫起身想走。
裴月臣叮嘱她:“你和老邢都换身家常衣袍,还有,施家若是仍是拒绝,你也别着急上火,说到底……”
“说到底,是他们的家事,命也是他家闺女的命。”祁楚枫接着他的话道。
裴月臣微微一笑:“你明白就好。”
祁楚枫似想到了什么,仰头看他:“你会在乎吗?”
“你说呢?”
他反问她,目光中微有许责怪之意。
祁楚枫哼了哼:“你虽然不在意这个,可是却会在意别的。”
“比如?”他问道。
“比如身份……”她含含糊糊地嘟囔着,“动不动……就是不能逾距……”
若换作从前,裴月臣多半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而到了现下,霍泽的一封来信使他醍醐灌顶,他立即明白了楚枫的意思。
“楚枫,我……”他踌躇着,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并不知他心中所想,祁楚枫暗叹口气,不欲多言,大步出门去,声音飘过来:“走了!晚上等我吃饭。”
看着她的背影出了院子,裴月臣的目光继而落到荷花缸上,荷叶舒卷,已有一个青涩的小小花苞探出头来……
施家一事,祁楚枫与邢医长相商。邢医长想了一会儿,提议去施家时,将自家夫人也带上。
“拙荆也略通医术,若施家执意不肯,便可让她为施姑娘诊治,或是看了那毒疮的模样,再描述与我听。若是施家愿意,自然再好不过,我与拙荆同在屋内诊治,即便将来此事传了出去,也不至于传得太难听。”邢医长朝祁楚枫道。
邢医长想得这般周到,祁楚枫欣然同意,而后考虑再三,仍是把赵春树唤了过来,告知此事。赵春树欣喜过望,对祁楚枫和邢医长谢了又谢,表示想要一同前往。
“树儿,你可想清楚!”祁楚枫问道,“你想要同往,自然可以,只是我问你一句话,你想去,是因为想要施家承你的恩情吗?”
赵春树呆了呆,忙道:“当然不是,我就是关心她……那我还是不去了。”
祁楚枫又问道:“若是施姑娘病好了,将来仍是想嫁旁人,你也没怨言吗?”
赵春树神情黯淡下去,默然半晌,才道:“我本来就只是想她好好的,是不是嫁我,都不要紧。”
祁楚枫微微一笑,拍了拍他肩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免得人家以为我带着人上门逼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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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又有几桩必须赶着处理的军务,赶着处理完,已近黄昏,祁楚枫匆匆赶着扒了几口饭,然后换了一身寻常衣袍,与邢医长往施家去。
施家万万没有想到祁楚枫会亲自上门,见她带了邢医长和邢夫人,又听她说明来意,将自家闺女的名声考虑得甚是周全,心下感动不已。此时施姑娘已服用数个偏方,均不见效,施家夫妇早已心急如焚,即便祁楚枫不登门,他们也已商量着要去请大夫了。
如此一来,正好水到渠成,邢医长顺顺利利为施姑娘诊了病,开了内服外敷的方子,又约定三日之后再来复诊,届时仍会与邢夫人同行。施家千恩万谢,祁楚枫受赵家之托,绝口不提亲事。
待回到将军府,已是月上中天,祁楚枫回屋更衣梳洗。
因她每日在军中,暴土扬尘,吴嬷嬷拿了她的外袍到院中拍打,再回屋时,见她已经自己动手把头发散了下来,穿着亵衣就准备上榻。
“姑娘,你……”吴嬷嬷欲言又止,“你这就预备睡了?”
祁楚枫点点头:“怎得?”
吴嬷嬷用手虚点了点裴月臣院子的方向:“军师一直在等你,到现下还没用饭呢。”
祁楚枫“啊”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今日走的时候似说了一句让他等她回来吃饭,想不到这么晚了他还等着,立即起身就要往外跑。
“你等等……”吴嬷嬷一把拉住她,“头发还散着成个什么模样。”
“月臣又不是没见过。”
“披头散发,像个小疯子!”吴嬷嬷硬把她摁下来,替她把头发复挽上去,“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
待头发一梳好,祁楚枫立即要走,又被吴嬷嬷拉住:“衣服还没穿呢,我的小祖宗!”
祁楚枫抓起一件外袍,胡乱套上,一溜烟跑了。
吴嬷嬷摇头叹气。
裴月臣正在书案前看书,分神时,移目望向院中,见月光下的树影移过石阶前,知晓天色已晚,估摸着楚枫大概是忘了,遂也预备歇下。
刚刚起身,便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听便知是楚枫,他上前拉开门,差点和楚枫撞了个满怀,他连忙扶好她。
“嬷嬷说,你为了等我,到现下都没吃饭。”祁楚枫刚站稳,便跺脚急道,“你的胃又不好,怎能饿到现下……都是我不好!”
“我吃了些糕点,一点都不饿。”裴月臣温言安慰她,“倒是你,可用过饭了?”
“在营里随便吃了两口。”祁楚枫愧疚道,“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等我,自己还给忘了。”
“不打紧。”裴月臣微微一笑:“将军日理万机,情有可原。”
那边吴嬷嬷将原本就温着的饭菜让侍女们送来,祁楚枫接过食盒,也不要她们侍候,让她们都回去歇着,自己亲自把饭菜摆上,赔罪般给裴月臣递上竹箸:“你快吃吧!”
裴月臣笑着接过竹箸:“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祁楚枫不肯,在他身旁坐下:“我要看你吃。”
平日里在众将面前气势分毫不弱,在他面前,她却往往露出最孩子气的一面。裴月臣好笑地摇摇头,依言吃饭。
“施家的事情,可还顺利?”他问道。
“出乎意料的顺利。”祁楚枫朝他得意地眨眨眼,“老邢诊了病,说是什么邪风什么火,反正能治,不是什么大病。”
裴月臣点了点头:“那树儿应该安心了。亲事呢?”
“我没提亲事,你说的,总不能让人觉得我是上门逼婚的吧。”祁楚枫眼睛溜溜盯着中间那道炸糕,“我说是受赵家所托,只知晓他家是赵家的远方亲戚。”
裴月臣把那盘炸糕往她的方向推去,她也不客气,直接用手拈了一块吃。
“等施姑娘病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她有点惆怅。
“姻缘一事,强求不得。”他宽解道。
原本咀嚼着炸糕,她微微一滞,然后轻声道:“我当然知晓。”
裴月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刚想要挽回:“楚枫,我不是……”
“我明白!”她抬首朝他勉强一笑,岔开话题道,“此番带云儿南征,说实话,我心中对赵老夫人有愧。若能为树儿成全这段姻缘,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裴月臣停箸看着她,沉默片刻,才沉声道:“楚枫,你不能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抗。”
祁楚枫又拈了一块炸糕,理所当然道:“我是将军,我不抗,那谁来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