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宁问:“你们谁带现金了?”
霍兰熙程英双双摇头,现在一部手机走天下,谁还带现金。
倒是社会阅历更丰富的赵旭峰掏出钱包:“有个两?千多点。”
何以宁接过来:“借我两?千,我送喜钱。”
劳斯莱斯在路边空地停下。
何以宁不想兴师动众:“我下去一趟马上回来,你们就别下了。”
霍兰熙打开?车门:“我和你一起?吧。”
早就有人注意到这?辆车,见?人下来仔细看,看了又?看,惊喜:“以宁回来了。”
何以宁每年总要回来一次,扫扫墓,再看望帮过她的亲戚邻居。
亲戚邻居都?挺照顾她们祖孙,尤其自己?单独住的那半年,东家摘菜给她一把,西家叫她过去吃饭。
从小到大这?一路走来,她得到的善意远大于恶意。她还有一幅不错的容貌,一颗不笨的脑袋。比起?很多人,她已?经相?当幸运。如今她还中了百亿彩票,成为世?上最幸运的人。
何以宁叫人:“香云婶婶。”
“女大十八变,我差点没敢认。” 香云婶子不住打量何以宁,一直都?知道这?丫头长得好,却不知道仔细打扮后?,还能这?么好,比她妈还好看。想到何燕兰,香云婶子下意识看了一眼十几米外的老?院子。今天是勇飞家儿子订婚,何燕兰这?个堂姑也来了。
何以宁笑了笑:“您没怎么变,还和上次见?面时?一样,今天勇飞舅舅家办喜事?”
香云婶子点头:“鹏鹏订婚。”
何以宁想了想,这?个表弟比自己?还小两?岁:“这?么早就定了?”
“二十二,不早了,再晚好姑娘都?被抢光了,现在男多女少,女娃娃抢手着呢。”香云婶子看一眼空地上的汽车,不认识,不过看得出来是个好车,比结婚的头车看起?来都?气派,驾驶座上坐着个挺高大的男人,“这?是找对象了,带回来让你外婆看看?”
何以宁笑:“还t?没呢。”
香云婶子打趣:“是挑花眼了吧。你条件好不着急,慢慢挑,挑个最好的。”
何以宁失笑:“婶婶,我来之前不知道鹏鹏订婚,没准备红封,你家有没有?”
“有的,你等着,我给你拿一个。”
几米外就是家,香云婶子快步进去。
何以宁去车里拿出两?瓶五粮液两?条中华烟一箱王老?吉一箱旺仔牛奶,霍兰熙帮忙提着两?样。
拿着崭新?红封从二楼下来的香云婶子见?状,嗔怪:“你这?孩子,怎么又?拿东西来。上次不是说了,再来不要拿东西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
何以宁:“没多少,就一点心意。”
香云婶子溜一眼,这?些东西两?千打不住。说起?来自己?当年看她一个小丫头自己?过日子可怜,家里吃不完的菜顺手摘几把给她。这?孩子上大学后?,每次回来扫墓,都?会带点东西上门。
大家说起?来,谁不说这?孩子有良心,你对她一点好,她都?记着。这?么好的孩子,何燕兰亏了良心。
香云婶子要泡茶给她喝。
何以宁婉拒:“我还要走几家,然后?去后?山。”村里人讲究,扫完墓再登门,有点不吉利,所以得在扫墓前走完。
香云婶子遗憾:“那我就不留你了。”
何以宁前往最近的勇飞堂舅家,见?到她,好多人围上来问长问短。
要走的人家都?有人在这?里,何以宁让赵旭峰他们把烟酒饮料牛奶都?拿过来,她就不挨家送了。
热热闹闹之间,也不知哪个缺心眼的,直接朝里屋吆喝:“燕兰,以宁回来了。”
不用他吆喝,何燕兰已?经看见?了。
出来接热水的何燕兰站在门口,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何以宁,眉眼沉下来。
相?较于青春期时?的紧绷,现在的她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松弛感,像一朵精致昳丽的鲜花,在阳光下无拘无束地绽放。
也越来越像骆应钧了。
何以宁长得像他,年少时?像,现在衣着华美神态从容就更像了。
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遥遥对视。
看着何燕兰的眼睛,何以宁轻笑着回答刚才的问题:“我爸安排的。”
何燕兰瞳孔剧烈收缩。
我爸。
她爸。
骆应钧真的回来找她了?
年纪大了,想要天伦之乐,所以开?始补偿?她也就没骨气地接受了?他们父女重归于好,那她这?些年受的苦成了什?么?
一股戾气油然而起?,何燕兰疾步走到何以宁面前。
赵旭峰和程英往前走了一步,便是霍兰熙都?往前走了走,生怕何燕兰暴起?打人,实在是她的表情太狰狞,仿佛要吃人。
何以宁笑了笑:“没事儿,让开?吧。”
三人这?才让开?路,让何以宁与何燕兰面对面。
何燕兰死?死?盯着何以宁,眼中怒火几乎要灼穿她的皮肉:“你认了骆应钧?”
何以宁觉得可笑,多年不见?,她照样无动于衷,一如既往地仿佛在看一坨垃圾。可提到那个男人,她立刻破功。何燕兰对那个男人是否旧情难忘不确定,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慈母之情可以确定。
外婆总是说,你妈妈她心里是爱你的,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了生你疼了十几个小时?,她怎么会不爱你。
年幼难免天真,信以为真,每个周末悄悄去村口等,等着她回来看自己?。
可一年都?等不到几回,每回都?看见?她的车毫不停留地从自己?身边开?过,车里坐着龙凤胎。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终于学会不再期望,也就不会再失望。
后?来外婆说,你妈妈她也不容易,她只?是钻了牛角尖,咱们体谅体谅她,等她想通了就好了。
那么谁来体谅她?
外婆终究心疼自己?的女儿,可她的女儿不会心疼自己?的女儿。
“跟你有什?么关系?”何以宁淡淡道,“五年前,我向你拿户口本的时?候,你自己?说的话难道忘了。我成年了,以后?我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何燕兰冷笑:“你恨我,却不恨他,因?为他有钱,即便他二十多年对你不闻不问也无所谓。不愧是亲父女,一切朝钱看。”
主人家何勇飞硬着头皮上来劝:“燕兰,好好说话,哪能这?么说孩子。”
这?话,何燕兰真没立场说。但凡何燕兰对何以宁好一点,他们这?些娘家人都?能责骂何以宁:你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不能你那个没良心的爸给点钱你就认了他,这?让你妈情何以堪。
问题是,何燕兰对何以宁不好。
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又?不是没尺子。
两?个人都?没善待孩子,那么谁给钱,孩子就认谁呗。
“说的好像你对我又?闻又?问似的,你连钱都?吝啬。”何以宁似笑非笑,“至于一切朝钱看,彼此彼此,你难道不是,我这?样还不是你言传身教的好。”
何燕兰勃然变色。
何以宁笑容突然灿烂,你让我不痛快,那大家一起?都?别痛快:“你嫁给赵德海难道不是因?为他有点钱,总不能图他年纪大,图他长相?平平。”
回忆当年何燕兰和赵德海相?处的点点滴滴,其实不难发现,何燕兰对赵德海的将就忍耐。抛开?经济条件,何燕兰嫁给赵德海,那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闭嘴!”何燕兰一声厉喝,抬手挥过去。
程英眼疾手快扣住何燕兰的手腕。
倒抽一口冷气的何勇飞劝了大的又?劝小的:“以宁,不能这?么说你妈,你妈就图你赵叔叔对她好。”
没劝的了大也没劝的了。
何以宁望着那双恨意翻滚的眼睛,说出压在心里多年的话:“你恨骆应钧为了钱抛弃你,可到头来,你自己?也选择了向钱妥协。所以,你也恨自己?吧。我来猜猜,你那么厌恶我甚至到了恨的地步,是不是把对骆应钧的恨,对你自己?的恨,全都?转移到我身上。你报复不了骆应钧,舍不得报复自己?,只?能报复我,对吗?”
何燕兰神情一窒,血色迅速从她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近乎透明的灰白,像是一尊蜡像,只?要轻轻一敲,便会粉身碎骨。
“放你妈的狗屁,你嘴巴干净点!”赵星辰气势汹汹冲过来,他在楼上玩手机,被人提醒了才知道。一来就听见?何以宁贬低他爸妈,还把他妈气得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哪里忍得住,立刻冲上去要算账。
一起?过来的赵思月想拉住赵星辰,到底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举着拳头冲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