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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天际都是鱼鳞状的浅云,晨光昏昧,大地还裹着昏暗之中,远山诸岛,都只露出青黑色的际线来。
最先发现敌船靠近的是城岗上守了一夜值哨的佐贺武士近兵卫。破晓时,近兵卫抱着刀,靠着城墙根睡得正熟,身子歪了个空,从梦中惊醒,差点摔个狗吃屎。看着天际浮起的晨光,近兵卫没有了睡意,站起来伸着懒腰,不经意间看到远岛青黑色的背景上有许多浮动的、颜色稍浅的影子。
是船,是大量战船,正扬帆鼓浪,往松浦而来。
近兵卫拿起挂在脖子上的警哨,大声吼着:“敌袭、敌袭,快通告长崎大人!淮东军攻打松浦了。”虽说还看不清战船上悬挂的旗帜,但在这个方向上,只有近日才占领五岛的淮东军才有可能派大军来攻打松浦。
长崎秀乡登上城墙,仓惶间连甲都来不及穿,随扈武士拎着铠甲走在后面,还有许多武士自个儿都没有来得及将铠甲穿上。
淮东军攻打松浦!虽说这边加强了戒备,但是谁都没有想到淮东军真会攻打松浦。
“山下大人昨日还与淮东人相谈甚欢,怎么一夜刚才,就骤然变脸?”长崎秀乡骇然失色,怎么也没有想到因为哪般遭此兵祸!
“大人,淮东军势大,不能让他在前塬登岸啊!”武士竹崎季长说道。
松浦是九州岛西北部的狭长半岛,仿佛从主岛伸出来的长舌,松浦城位于长舌前端,前塬位于狭窄的舌根上。
一旦给淮东军在前塬登陆,松浦半岛就会像舌根上给铁钉钉住的长舌一样,将痛苦异常。松浦城建在半岛的北端,说是城,不如说是城寨。经手下武士提醒,长崎秀乡醒悟过来,真不敢只守松浦城,吩咐竹崎季长,说道:“你与经资去守前塬,务必不能让淮东军从前塬登岸,大友你领人去守鸟津……”吩咐过守御事,又想起来要派人去通知佐贺大人,才起这个念头,心里又想到:佐贺大人就在平户城里,又怎么会看不到敌袭?这时候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平户岛上传来号角吹响。
平户岛是松浦半岛北面的一座独岛,两者之间只隔着狭窄的海峡。
淮东军前日浮海过来攻打福江岛海盗,大兵临境,仅一水之隔的筑紫国能安之若素才叫怪了。佐贺氏的家主、筑紫国执宰佐贺赖源昨日清晨就亲自率领家臣、武士赶过来,登上平户岛观望形势。
一旦松浦城给淮东军攻陷,佐贺氏的家主佐贺赖源及山下敬吾等筑紫国重臣都将与平户城一起也就给困在海上,无法跟九州岛联络!筑紫国也就给打残一半!
山下敬吾仓惶的登上平户城的城墙,爬登城道时,仓惶间摔了一跌,差点滚下去,额头给磕破了一块,血流如注。
山下敬吾也顾不上擦脸颊的血痕,望着遮闭如云、绕过平户岛往松浦而去的淮东战船,一阵阵的发晕,失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上使亲口所言,只要借用福江岛,以护商路,一天都没有过去,怎么又派大军来打筑紫?”
佐贺赖源四十年左右,身材矮小,穿着华丽的甲胄,站在城墙上,望着海上遮如云霞的桅樯,朝山下敬吾轻声喝斥道:“慌什么?淮东军敢对筑紫用兵,不仅仅九州岛,连本州、四国诸家势力都会集结到太宰府的旗帜下抵抗之!大扶桑的武士会叫中原人的血像河流一样注入这片海洋,然后将他们赶出去。”
佐贺赖源昨夜派山下敬吾登福江岛,不过是试探淮东军的意图,他本意是要拖到淮东军与高丽人决战之后再决定福江岛的去留。到时候就算淮东军能在儋罗岛大败高丽人,自身伤亡也不会小到哪里去,这边又有相当充足的时间进行战备,就有更多谈判的筹码。
淮东军的船队突然出动,绕过平户,悍然攻击松浦,佐贺赖源也是大吃一惊。淮东军的意图是什么?令人完全摸不到头脑。傻子才会两面竖敌,难道高丽人已经屈服了?
不管怎么说,不管有什么猜测不到的意外因素,淮东军已经悍然攻来,考虑再多都没有用,还是要先打完这一仗再说。
佐贺赖源沉着冷静的凝视着两翼海面上的淮东水军战船。
周围的武士都受到家主的影响,也少了些惊慌,但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淮东军,多少有些忐忑不安,总不能等松浦、平户城给淮东军推平了,再等其他家的势力聚结起来援助吧?
到那时,即使将淮东军赶出去,佐贺氏也要跟着完蛋。
佐贺赖源来平户,除家臣外,还有千余武士跟随。加上平户岛的守备力量,平户城里有武士一千人,杂兵也有千人,战力颇为可观;但松浦城仅有两百武士、五百杂兵。
此时想来,这样的防御部署有头重脚轻、根基不实之嫌。只是之前谁都没有想到淮东军真会强攻筑紫,虽有往北海岸集中兵力,加强戒备,但也没有认认真真的去考虑攻防守御之事,竟留下头重脚轻的防御破绽,殊为不智。
淮东军的船队,绕过兵力充足的平户岛,只奔防御相对空虚的松浦半岛而去,想来对这一带的守御情况摸得清楚。
此时淮东军已有战船驻泊在平户岛与松浦半岛之间的海峡口,即使再艰难,也要派武士渡海去支援松浦城。
一旦松浦城失陷,平户岛的后路给断了,筑紫国差不多就要瘫痪了。
松浦海峡海战与前塬登陆战几乎同时爆发。
前塬是相对狭窄平缓的浅滩地形,仿佛松浦半岛南端陡然收细的腰,最窄处不过七八里宽。
前塬失守,松浦半岛的脖子就会给卡住,恰恰这边地形又利于登陆,沿岸仅筑有一些石堤为简单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