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皇叔告诉你的?”

金梧秋点头,将手里的纸递给祁翊:

“因为你的冲动,二十一个人命丧黄泉。”

祁翊翻看手中纸张,上面记录着当日随他出营那些人的名字和来历,有些名字他认得,有些则很模糊,不确定谁是谁。

“他们本就是战士,入伍那日就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了,生死有命。”祁翊闷闷的说,心头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让他连喘气都觉得吃力。

“他们是战士,可以浴血奋战,可以为国捐躯,可以死在战场上,却不该因为某人的莽撞与无知而白送性命。”

“你闯了这么大的祸事,被二十一个人用命救回去,竟丝毫不知悔改,甚至还觉得这些枉死的士兵能够跟着你出去是他们的荣耀吧?”

“狗屁荣耀!他们这些人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跟了你这么一个志大才疏、昏聩庸碌的窝囊废。”

金梧秋半点不留情面,将祁翊贬得一文不值,这是她在看到这些为祁翊而死的士兵名单时想做的事。

祁翊被骂得面红耳赤,不住喘着粗气:“金梧秋,你放肆!”

“我放肆了,又如何?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几句话就能轻轻松松的让你生气、愤怒,你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实际上你除了身份,一无是处。你所有的光环,都是你世子的身份带来的,跟你的个人能力没有任何关系。”

“换句话说,就算你爹娘生的是一条狗,只要它身在世子的位置上,它身边的人都会自动把它吹嘘成天狗、神狗!”

祁翊气得浑身发抖,倒是没再像之前那样冲动行事了。

金梧秋掀开车帘,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帐篷道:

“那里住的是哪户人家你知道吗?”

祁翊瞥了一眼,紧咬牙关沉默不语。

金梧秋兀自说道:

“王梁家。就是因你而丧命的二十一个人中的一个。”

“他是家中长子,有一个儿子才两岁,有一个弟弟才八岁,三个妹妹也不大,还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娘,瘸了腿的老爹,他妻子一个人负担着整个家,每日劳作,腰都累得直不起来。”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丈夫已经死了的消息。”

“军中战死的士兵,根据功绩大小,抚恤金在二十两到八十两之间,个别功绩大的,抚恤金能到一百两。”

“王梁当兵两年,默默无闻的死了。你觉得像他那样的能拿多少抚恤金?”

“五十两?六十两?你觉得这些抚恤金,能支撑他的家人过多久?”

“在你们这些身份高贵的人眼中,死个士兵就跟死个蝼蚁差不多,但对他家人而言,死的是父亲,是兄长,是丈夫,是儿子……”

“而像王梁这样的士兵,这回因你死了二十一个!这还是我仅知的,你从小到大,一共有多少士兵因你枉死,你算过吗?”

“你身上背负了这么多的血债,是怎么有脸叫嚣着报仇的?”

祁翊被金梧秋说得彻底抬不起头,金梧秋看着有些于心不忍,语气缓和了些:

“世子,越是高位者,就越要谨言慎行,因为你们天生所具的能量比常人要大很多,你们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可能就决定了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你若不改这脾气,今后会有无数个王梁因你丧命,有无数个刘商因你受伤,明白吗?”

祁翊眼神怔怔的盯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走入王梁家的军帐,她瘦骨嶙峋,背上背着个孩子,手里拎着比她小腿都高的水桶,一步一挪,疲惫又吃力。

一阵风似的卷下车,祁翊在那妇人把水挪进帐之前,就果断接过水桶,不顾妇人讶异的目光,替她把水拎了进去。

金梧秋在马车里看着祁翊在军帐进进出出,又是拎水又是劈柴,忙活了好半天才出来,腰间挂着的荷包不见了。

爬上马车的祁翊有些灰头土脸,手上身上仍有柴屑残留,金梧秋递给他帕子,祁翊接过擦了几下,然后就拿着帕子靠着车壁发呆。

马车缓缓回程,祁翊呆坐了一会儿后,对金梧秋说:

“能不能借我些钱?”

金梧秋没问他要钱做什么,而是直接问:“多少?”

“……一万两吧。”祁翊说完,犹豫片刻后对金梧秋解释:“刚才我把荷包里所有的前都给了王夫人,另外二十个,我也都想补偿一下。”

说着,祁翊掏出金梧秋给的那几张纸,默默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意识到金梧秋在看自己,祁翊有些不自然:

“看什么?借不借?一万两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吧?”

“嗯。”金梧秋点头:“不成问题。但我有个条件。这一万两必须你自己还。”

祁翊没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是你个人向我借的钱,我只接受你用自己的能力赚了还给我,我不要你父母的钱,不要你皇叔的前,只要你的!”金梧秋说。

祁翊迟疑良久后问:

“可,可我怎么赚钱?”

金梧秋想了想:“钱借给你之后,你就跟刘商一样,课业不急时,便来我铺子里帮工,不过刘商会打算盘,会记账,你若是不会的话,就只能做做粗活,有货搬货,没货跑腿……也不着急,你慢慢还便是。”

“怎么样,还敢借吗?”

金梧秋的要求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很合理轻松的,但对于从小养尊处优,被人捧着长大的世子爷来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让他抛下身份进商铺做小工,这不是能不能做的问题,这是面子挂不挂的住的问题。

条件提出后,金梧秋也不催促,过了大约半刻钟后,祁翊终于下定决心般大声说了句:

“我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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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金梧秋沐浴过后,除下外衫,站在黄铜镜子前扭着身体看肩膀上的伤。

祁昭没想到自己一推门就看到这么香艳的画面,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吓得金梧秋想赶紧把衣裳拉上都没来得及。

温香软玉入怀,祁昭正想亲热一番时,发现金梧秋肩后的淡淡青紫,惊诧问道:

“这是怎么了?”

金梧秋将他推开了些,把落在手肘的外衫穿好,把今日刘商挨打,她带祁翊去北城贫民聚集地的事说与祁昭听。

在说到祁翊跟她借一万两,但被金梧秋要求去商铺做工偿还时,祁昭说:

“那小子自小就是个小霸王,胆子大得没边儿,谁都敢惹,你把他放你铺子里,不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你铺子拆了?”

金梧秋低头系着内衫绳结,从镜子里看向祁昭:

“他若敢拆我铺子,我就敢把他的债务翻倍。让他一辈子给我当牛做马,永远都还不清债。”

祁昭听得直摇头,暗自为那小子捏一把汗。

“心疼了?”金梧秋问祁昭。

祁昭哪敢点头,但神情多少有点意见,金梧秋说:

“其实我一直觉得,在上位者,更应该要体恤民情,总是坐在空中楼阁上听风听雨,不仅会高处不胜寒,更会感到空虚和迷茫。”

“让他多多接触平民,从人际交往中了解真正的人性,这样有利于他将来为陛下建功立业,镇守四方。”

祁昭将金梧秋拥入怀中,腻歪歪说:

“你做事总能深入我心,总能为我考虑,我该怎么谢你?”

金梧秋被他缠得厌烦,急于脱身:“哎呀,我的伤……快放手。”

祁昭:“对哦,你身上有伤,我抱你上|床吧。”

金梧秋被横抱而起,欲哭无泪: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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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金梧秋先去看过刘商,知道他能下榻走路了才放心。

将祁翊叫到中堂,与他正正式式的签了借钱契约,画押按手印后,才把特意通兑成一百张百两银票的万两银票匣交到他的手上。

祁翊捧着匣子,只觉得这银票竟比银锭还要重上几分,他拿了银票,便回房整理另外殉职二十人的来历,他准备将银票托于金氏银号,请他们帮忙送到各地。

那些生命已然牺牲,他没办法改变什么,但至少要补偿到他们留下的家眷子孙。

金梧秋对此结果乐见其成,吩咐珍珠姑娘暗中与银号掌柜的们通个气,让他们务必帮着祁翊把这件事先办完。

交代完后,打算去书房看看帐时,门房来报:

“东家,五公主府来人,说是请东家去信国公府一趟,最好带上翡翠姑娘,公主她在那里等东家。”

金梧秋疑惑,祁珂为何让她去信国公府?还要带上翡翠?

问过来请她的人是五公主府的哪位,得知是祁珂的贴身婢女后,金梧秋才回房换衣裳,带着翡翠前往信国公府。

金梧秋的马车刚出现在国公府的巷口,祁珂的另一位贴身婢女就迎至车前:

“金老板,您总算来了。”

金梧秋下车后,见她神情焦急,问:

“发生什么事了?”

婢女看了看身旁的面生婢女,欲言又止:“奴婢不好说,还是请金老板自己进去问公主吧。”

看来是信国公府中出了什么不光彩的事,金梧秋回身唤上翡翠,跟着两个婢女进府去。

婢女径直将金梧秋带到了谢恒和祁淑所居院落,院中十分安静,似乎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婢女指了指主屋的方向,对金梧秋说:

“金老板,公主他们都在那处,我家世子夫人有令,除了金老板和您所带之人,其他人皆不许靠近。”

这个婢女应该是信国公府的,她说完之后,几个婢女就躬身告退。

金梧秋领着翡翠前往主屋,刚在门口出现,祁珂就从座椅上跳起:

“梧秋,你总算来了。还有翡翠,快进来快进来。”

金梧秋和翡翠两人被祁珂拉进屋内,随后她便亲自关上房门,这神神秘秘的样子让金梧秋疑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