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不久后,陆云门说完了今日事。
见汝阳夫人不解此事前因,他便又从头将章太医令原来是如何被冠上了不孝传闻、章大郎的为人以及崖边寺的蹊跷全三言两语地明畅道完,辞简又意赅。
等少年说到最后,小郡主脚边的茅膏菜也才刚刚将捕到的小虫收拢起来。
汝阳夫人是何等心如明镜之人,只听上片刻,便笃定此事与这小郎君有关了。
她也不点破,只向少年问道:“前几日是不孝子,今日却承了‘大德’名,世子可是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何事?”
“世子虽然知道,但也许并不如我知道得多。”
小郡主捧着脸大的药碗转了转身,未喝完的药汤在瓷白的碗心轻轻晃动,留下浅褐色的弯痕。
“夫人莫怪,此事全是我的主意,是我在追问章太医令后,觉得这事情里处处透着可疑,实在想要弄个明白,但因看不见,怕其间出了差池,便请了世子帮我,一同去试了试那章大郎。”
随后,解释的事情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我想,我若直接说明了身份,以此帮章太医令回了章家大宅,那便是以权势压人,对章太医令的名声没有半分好处,事情也会就此不了了之。倒不如试上一试。要是真相果真如我所想,那便不需要由我们一桩一桩地去想办法帮章太医令解困,连他是怎么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的,也不必弄得太清,就让章大郎和他所求的神僧苦恼去,我们什么都不用再做,只管等着就是。”
小贵人颊边酒凹圆圆,声音不徐不疾,仪态静淑,但说出的话里却时不时地透出了这种年纪的小娘子难以藏住的好胜心与精怪古灵,“您看,果然,今日便成了。“
小郡主将一切说得顺理成章,但听在汝阳夫人耳中,却多有不通之处:“那崖边寺如若真如你们所说,只用了不过数月,就将在此地的势力威望发展到连河东陆氏都要将佛骨送去的地步,那寺中拿主意的人便不会是泛泛之辈,对曾发现他们在饭中下药的章铎,即便不赶尽杀绝,也当极力诋毁、将他按死在污名之中。怎么会只为了章大郎的那点儿香火银钱,就替章铎正了名?”
若涉及这事的只有扶光郡主,那汝阳夫人是决计不会说这些话的。
以赤璋长公主如今在圣人心中的地位,这位小郡主只要不发癫了想要谋逆,其余的,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她都能全身而退。
至少在圣上活着时,一定如此。
所以无论这位郡主想要做什么,只要没有对圣上不利,她都会如一个闭目塞听的老媪,任她高兴行事。
但偏偏燕郡王世子搅合在了这件事里。
所以汝阳夫人才多提点了这几句:“莫不是他们知道了郡主的身份,想以此服软示弱,息事宁人?”
随着汝阳夫人的话,小郡主轻轻摩挲在白瓷碗底卷草纹上的指尖逐渐停了下来。
“汝阳夫人说得的确有理。”
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唇,慢慢地、垂首蹙起了眉心朱红的双鱼花钿,语气也有些低闷,不复刚才那般带着笑了。
“是我将事情想得简单,疏忽了许多……只是我不明白,从章大郎前去崖边寺、到他哭着跑去章母坟前,前后不到一日光景,他们为何能得知我的身份?我在永济州时,便请各位瞒住我前往河东看病一事,同行的人,我都是信得过的,实在想不出能是从谁处走漏了风声,所以才没有与汝阳夫人想到一处……”
郡主不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