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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日开始,少年便与以往更加不同了。
他变得完美极了。
完美到甚至有些过分。
知进退,有分寸,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极合小郡主的心意,仿佛能听到她心里的声音一般,比贴身侍奉了她许多年的酡颜还要强上万分。
她的确想要这样的陆云门。
可是,这得到得也太容易了……
不过,虽然心中有疑,但因为她这几日太不开心,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还是十分乐于享受此时的陆云门。
比如,分明善于棋道,她却非要装出连围棋第一手下在何处都不知的样子,缠着要他教。
可就算被小郡主故意折腾着问来问去、不断地看着她犯下最简单的错,少年还是始终温润如玉,心静气平地一遍又一遍重新教她,没有丝毫的不耐。
他越是这样,小郡主便越是不愿意放过他,抬手拿起自己的黑子,直直地就往小郎君的包围中钻。
等她的这枚棋子被吃掉,她马上就又会开始哭着说自己学不会,然后,陆小郎君就要花好久的时间过来哄她,哄到棋盘上的棋子摔散一地,又被她发间滑落的几朵山茶震得颤起。
可今日,执白子的少年却将棋子下到了别处,让她的那枚死棋一瞬间便有了活路。
“我知道你想要跟卢梧枝一起去卢氏祖地,我若与你们同行,会妨碍到你。”
不必对面的小郡主说什么,小郎君就接着道,“今日傍晚,我会以外出公务为由,带着于伯离府数日,将你一个人留在卢府。如此,你明日便可以无所顾虑地同卢梧枝出游。”
小娘子的手指伸在紫檀棋奁里,指尖贴着微凉的棋子片刻未动,一双杏圆的黑眼睛露着薄薄的懵懂,似乎是尚未理明小郎君的话。
小郎君却垂下了眼睛。
“你不用同我解释任何事,只要是你想要做的,我都会帮你。”
明净洁白的的少年静静看着她笑,面上花容之美胜过了小郡主养在温室中的每一株。
“只是,能不能不要真的让我离开,让我在不被卢梧枝发现的同时,可以无声地跟在你们后面,待你饿了,就来与我见一面……”
他望着眼前的小娘子:“我绝不会让卢梧枝发觉,我能做到最好。”
他当然能做到最好。
陆扶光其实是很难被讨好的。
如果是条野狗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花招,她大概只会觉得吵,想要叫人扼住它的喉咙,将它压进雪里。
但一头漂亮到异于世间一切珍奇的麒麟俯下身、花着心思想要得到她的宠爱,她还是很乐意让目光多在他身上流连一阵。
“我才不要离开陆小郎君,我一刻都不想跟你分开。”
靡颜腻理的小娘子扑到秀丽少年的怀中,簪在发间的山茶花蹭着他青色的圆袍领口,时不时从他颈间的肌肤上擦过。
她勾住他的手,仰起脸:“那,我们说好了,陆小郎君要一直悄悄地跟着我,等我饿了,我就去找你。你一定要随时都能被我找到。”
对他说着那些话时,陆扶光的目光里充满着专注的喜欢。
但翌日一早,揉着没睡醒的眼睛,抱着大肥猫登上马车,等车行进到范阳边上一处的花田就故意将卢梧枝支到花田深处去给她摘一朵最大红花的小娘子,对着外面车夫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要他“分一队人,去查查前几日陆云门频频出门都做了什么”。
“尤其是我们生擒住冯先生的那日,定要查得事无钜细,一刻都不要漏下。”
小郡主吩咐完,顿了顿,“不过,还是任由他和他的人在我附近随意走动。我是对他有疑心,可擒住冯先生以后,我在这儿的乐子便少了好多,如果没有陆小郎君在,我很快就要不开心了。”
她说得笑靥如花。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但那种事应当不会发生了。
穿着赤红花鸟纹锦织半臂的小娘子看了看她腰间刺绣着鹦鹉的锦袋,随后抚了下她拖曳在地的花纱笼裙。
那锦袋里的东西,是陆云门给她的。
只用那包粉末中的一小撮,就能让卢梧枝无知无觉地睡上许久。
那是昨天傍晚,她在榻上拉着他问“要是我饿的时候,卢梧枝就在我身边,我脱不了身该怎么办?”后,小郎君亲自放到她手中的迷药。
他说,那是他曾于沙场上用过的迷药。
他甚至手把手地教她,要如何避开他人耳目地将药粉取出、下到卢梧枝的食物里。
可小娘子捏着纸包,却只是无助地摇头:“我做不到。”
明明是她提出的,可她却不肯出一分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