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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听到这个姓,卢梧枝极短暂地皱了一下眉。
但随即,他就散漫地垂下了眼角。
“我倒是不知道,卢府如今往来的人家里,竟然又多了个姓陆的郎君。”
而放完狠话的小娘子,则不再继续跟他纠缠了。只见她安静地坐回了原处,低头盯着此前一直缠在她手臂上纹丝不动的蓝身红尾蛇。
长而密的睫毛近乎掩住了她的眼睛,但她的嘴巴却明显地撅着,怎么看都是在不高兴。
大猫般的少年也身姿懒散地坐回了她的对面,头颅微微扬着,状似望向别处,眼神却时不时会转回到小娘子的脸上,看看她的神情。
路途过半,见小娘子还在同他闹别扭,卢梧枝便重新吹响了他的陶埙。
在蛇卖力的起舞中,小娘子总算勉强地抬起头,朝着卢梧枝看了一眼。
“一会儿,可一定要很好玩才行。”
她还带着一点气哼哼,对着少年傲慢地摆脸色。“如果不好玩,我可是会很生气的。”
卢梧枝颇有兴趣地挑起眉:“你要是很生气,会怎么样?”
“我就会去告诉陆小郎君,我明明从来都没见过你,可你在知道我是他的侍女以后,不由分说就上了马车,打晕了于伯,把我抢走了。”
她说得一本正经,令少年忍俊不禁,嗤笑着露出虎牙:“多了不起的小郎君,值得我因为他、而去抢他的侍女?”
感受到他又在看不起小郎君,小娘子扭开脸,不回答了。
可卢梧枝却闲不下似的不停找话逗她,两人因此一直吵吵闹闹,直到马车停在了他要的地方,少年才止住声,将小娘子拉出了马车带着她走进了一处发阴的翳然小巷。
小巷中没有半分人声,阴冷得青石板都生了苔菌,越往里走,越觉得脚底发滑。
走着走着,小娘子就趔趄了一下,手腕上的金铃一阵乱响。
那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清晰极了。
少年听后便伸出手,想要把它从小娘子的手腕上扯下。
阿柿见状,手一扬,对着他的手背、“啪”地狠狠就是一巴掌!
那声音响得很,甚至都在巷子里回荡了一下。
而肉眼可见地,褐肤少年的手背也浮出了一层红。
但他倒是满脸的无所谓,只是告诉小娘子:“把铃铛丢了。”
他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养有大量的蛇,许多都野性未除,对这种异响会很敏感。”
“不行……”
小娘子压住手腕上的金铃,“它很珍贵的。”
卢梧枝看不出那颗铃铛有何珍贵:“那便先摘下来,一会儿放到店家那里。若是弄不见了,我再送你个更好的便是。”
“我不想摘。”
小娘子仍旧摇头:“这是陆小郎君亲手为我戴上的,就算要摘,也只能他来摘。”
又是陆小郎君。
少年那双晃动着暗金色流光的眼睛、猫似的微微眯了起来。
陆小郎君。
陆小郎君。
这四个字本来就很难听。
现在,更让人觉得听腻了。
就在两人这般僵持时,巷子的不远处,有人推门而出,向这里躬身张望:“来的可是九郎君?”
“是我。”
卢梧枝应了一声,转头抓住小娘子,没再提金铃,直接将她拉到了那人面前,走进了那扇没有挂着任何牌匾的破败店门。
同店家擦肩而过时,阿柿对他打量了一眼。
仿佛终日不见太阳,他的脸白森森得好像蜕过一层皮,帕头边泄出的碎发和面上短短的眼睫,也都色浅得发白。
店家倒似是被人看惯了,对打量向他的目光毫无反应,只在卢梧枝带着小娘子往店深处走去时,欲言又止地拦了一下卢九郎。
“无妨。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让她看看。”
少年说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有些自豪又有些得意的笑,“她不怕。”
“那便恭喜九郎君了。”
店家说罢,推开了一道墙上的铁门,露出了门后数层通往湿暗的地下石阶,阴气直扑而来。
但因壁上燃着蜡,店家又给了阿柿一个照亮的火把,这一路走下去倒也不算很黑,只是幽暗。
稳稳地走下最后一个石阶,小郡主擎高火把,举目四眺,只见这地下被挖出了或大或小的多个深池、里面蛇群蠕动,而四周也摆着不少高矮不一的琉璃罐子,里面也养有蛇,还不乏有冷血的蜥或蛛。
而她的身旁,卢梧枝正边走着,边向病白面孔的养蛇店家问起其他事。
原来,不久之前,岭南那边出了几条浅白色的幼蟒,身上有着金色的斑点,如异卉奇花,美得罕见。
卢梧枝听说了后,曾想托店家将其弄来。
这店在这方面有些本事,阿柿手臂上的这条蛇,便是从这里买到的。
但这次:“只怕一时间得不到手。”
养蛇人向他垂首:“金白幼蟒中养得最好的那条,已经被东都的贵人要走、正在被运向东都的路上。其余几条,如今还未养好,只怕经不起遥路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