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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识字的八姐姐”时,小娘子的语气中满是羡慕。
被她圆圆的眼睛一望,陆小郎君就明白了她想要什么。他问:“你也想请灶王爷帮你除掉作祟的风寒鬼吗?”
“我……”
病恹恹的娇弱小娘子垂下头,仿佛一串雪白的铃兰花:“我想……可我……不识字呀……”
少年看着她。
她明明识字。
不仅识字,也会写字,写出的字与他的至少有七八分像。
“我可以教你。”
小郎君静静说:“只要你答应我按时喝药,听医工的话养身体,我就去请来符咒,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你读。”
世人皆知,陆小郎君一诺千金,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当于管家从阿柿口中听说了他不在屋子里时发生了这种事后,小郎君已经执笔玉立在书案前,蘸饱朱砂,铺平黄纸,用着连东都圣人都曾赞许过的颜筋柳骨,开始写那些神神道道的咒。
看到这,于管家是真的有些沉不住气了。
世子的字,多少读书人求都求不到,竟用在这种地方!
他走过去,迂回着劝:“这是觉得我们给她煎汤药没用,所以还想用她信得过的法子?可请灶王灭小鬼算怎么回事?小娘子身上的烧还没退完,这一折腾,病再加重了可怎么好?”
最严重的是,世子怎么会就这么任着她、甚至还陪着她胡闹!
圣人可是很不喜这些会误人的歪门邪道。这要是叫有心人传上去,世子的声誉说不定都要受损!
于管家如此想着,先谨慎地四处逡巡一圈,又将院落锁了,这才走了回去。
他想起来,虽然不知具体情况,但世子来了永济州后,似乎就在查一个案子,每个白日都会有段时间独自外出。
可今日,世子却还没有动身。
可以用这个将世子的心分散分散!
于是,他马上就又凑到了少年身边:“世子,您今日不去查案子了吗?”
他猜测,世子查案,应当是在办什么不可外说的公事。而世子为臣严明,绝不会做出因私废公的举动。
少年思忖片刻,却轻轻摇了摇头。
于管家愕然一下,赶紧又想起件能令世子在意的私事!
“您那金铃不是不响了吗?”
他积极道:“我打听到了一位能修铃铛的巧匠,锈了上百年的铃铛经过他的手,都能重新脆响!”
可他没说完,小郎君就笑了。
“不用了,于伯。”
他看向老人:“我知道您想劝我莫要写这咒符,可我想做,很想。”
少年霁月光风,秋月寒江,美好得叫人不忍心拒绝。
于管家嘴角的两根鲶鱼须耷拉着垂下,却没有再出声。
但当少年将符咒拿阿柿面前后,小娘子却似乎学得很不顺利。
除了最后一句的“急急如律令”记得牢,前面光是“天地、山水、城隍、日月”这几个词就好像将她难得不轻,更别说中间那些更长的句子了。
又一次把“山水”念成了“日月”,小郎君还神色平和想重新教她,小娘子却一副很气自己笨地咬住了手指。
但随即,她就声轻绵软地“呸呸呸”起来。
“好苦呀。”
她朝陆云门展开她的十指,声音软侬又好奇问他,“为什么?”
她拿着的是防虫蛀的黄檗纸。顾名思义,是用黄檗汁染的纸,自然带着黄檗汁的苦味。
她手指一直捏在上面,自然也沾上了一点苦。
少年为她解释,去给她拿了水漱口,又用帕子给她擦指尖。
小娘子静静看了会儿垂首为她擦拭手指的陆云门,伸手碰了下他腕间那串玉雕的栀子花。
看到她的指尖落到栀子花上,少年的心也突然揪紧。
他猛地昂起头,喉结在漂亮雪白的颈间用力动了动,极力克制地望着她,轻声问:“这次来,你想要什么?”
“我吗?”
小娘子唇珠沾着晶莹欲滴的水,眼神懵懂,像是完全看不明白小郎君眼中的挣扎。
少年看了她片刻,低下了头。
“没什么。”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那就这样一直下去也没关系。
无论她回来是为了什么,只要她重新待在他身边,他就什么都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我重新用白麻纸为你写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