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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于管家一直在留意世子,发现了他身上许多的、或大或小的变化。
比如,他的手腕上戴着个玉雕的栀子花串,从不摘下。他以往空着的、躞蹀的皮袋里装进了治擦烫小伤的膏药,还盛了几片薄荷。他的寝帐边挂起了一串已经没了香味的香丸海螺数珠。他时常拿着根穿了金铃的旧红绳看。他晚上总要喝一碗枸杞水……
多得于管家几乎数不过来,每天还都能发现新的。
而且,世子似乎不再习惯安静了。虽然话还是很少,却真的会在他试着絮叨俗事时主动接上几句、同他聊下去。
聊遍了王宅上下、跟谁都侃成了老友的于管家见此,便立马将他此前在王宅里听到的事通通讲给了世子。
今日,听到有个老奴为儿子所种的农田里生了许多老鼠发愁,好心的小郎君就带着于管家和白鹞去了趟田里,将鼠害除了个干净。
这会儿,于管家正骑着毛驴跟在世子身边,手里提着袋满当当的肥硕死鼠,怡然自乐地等着回去喂那只柿子色的大猫。
忽然,斜前的巷子里突地跑出个瘦弱的小娘子,怀中抱着顶翻飞的白纱帷帽,直直朝着陆云门所骑的白马跑来,口中清清楚楚道:“请小郎君救我!”
于管家当即啧了一声。
这满大街行人无数,再穿个巷子就能到衙门,怎么直奔着他家世子就来了呢?
呀呀呀。一看就是居心不纯。
这种事也发生过几回。
在长安时,世子骑马外出,就曾有小娘子或喊着救命、或佯装受伤,撞碰到马前。
虽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事情有异,但小郎君仍担心万一求救是真、不愿因此前受骗而误了此次救人,故每一回都会停下,礼貌地仔细将事情问明。
通常,扯谎的小娘子很快就会被他问得支吾,圆不上谎,自己羞赧地知耻离开。
而有些就是想赖的,小郎君也不会姑息,请周围百姓作证,依律将其送至官府。经这一吓,要赖的,便也逃了。
细想起来,这事已经有好几年都没再发生了。没想到,竟在永济州又碰到了。
真是糊涂啊。
于管家看着眼前那个正朝这边跑来的小娘子,忍不住在心中叹道。
小郎君心不动,你们便是鱼沉雁落、机关算尽,在他眼中也不过一具骷髅,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刚感慨完,他悠哉转头,却见世子在对上那小娘子眼睛的瞬间如遭轰五雷,手中缰绳猛地收紧,勒得白马急转嘶鸣,前踢头颅高高昂起,几乎要侧翻过去!
于管家从未见过世子这副模样,着实被惊得愣住,屁股下的小毛驴自顾自哒哒哒往前跑了好一段后,他才手忙脚乱想起来拉绳子。
可这驴看上了前面铺子里卖的沙甜林檎果、倔脾气上来不愿掉头,气得小老头将绳子一甩,自己一路小跑先回到了世子跟前!
当他赶回来时,小娘子的手已经扒在马背上小郎君的袍摆上了:“有恶人追我,请小郎君相救!”
按理说,这时候,他这个老管家就该出面,将这个胆大包天到竟敢对世子动手动脚的小娘子赶开了。
可这回,明显觉察出事情不对的于管家没有动。
他看向世子。
世子正盯着小娘子的眼睛 ,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
于是,于管家也学着世子,仔细瞅向小娘子。
小娘子眉黛青颦,单薄消瘦,小巧的脸瘦得发尖,看着秀气又柔弱,说一句话,能喘上两喘,虚弱得似是快要昏了。
可她神色却四顾惊慌,像极了在阔野平原中被鹰禽追击、四爪拚命刨洞想要躲下活命的小獾,又仓皇又可怜,头发也跑得乱了,与以往他见过的那些精心打扮、怀揣心思的小娘子全然不同,看着竟像是真的在求救。
这时,小娘子逃来的方向,有人追了过来。
小娘子吓得软软叫了一声,向少年身后躲去,却似是不慎地撞到了马臀,激得嘶鸣白马又要扬蹄!
少年面色一紧,当即跳下,将小娘子护在身后,急急御马!
几下将马安抚好后,他又看向了一脸惊魂未定、像是快要被吓哭了的娇弱小娘子。
可半晌,他仍是没能说出话。
而那个追过来的男子,早已被于管家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