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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净后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海螺刚被摆在簸箕里晾上,之前得过阿柿吩咐的仆役就将冰带到了。
阿柿于是利落地将此前还未做完的芫荽冷淘做好,跟陆云门两人分食。
少年一贯仪节端雅,食而不语,阿柿看着,便也没有出声,但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却不时地抬起来望向他,一脸很想要说话的样子。
被她望了几回,少年咽下口中的冷淘,向她道:“想说便说吧。”
有了他的这句话,阿柿便再也按捺不住般、立马同他讲起了李迎未的事情。
她先是将方才她和女童的那些对话说了一遍,随后一脸心疼地叹息道:“……我就疑惑,她为何同我前世遇到她时看起来相差许多,原来,前世这会儿的她心里有着块这么重的石头。”
据阿柿此前说的,前世时,因陆云门在查证金川县吴家的案子时并没有叨扰恩师,所以阿柿同李国老一家相识的日子要比这一世晚上不少,倒是跟她现在所说的能够对得上。
少年停箸,看着她:“你前世见到李迎未时,她便已经是你所说的活泼性子?”
“嗯,那个时候,她的这个心结就已经没有了……”说着,小娘子久久地夹着片芫荽叶子没动,眉头微微得蹙起,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我想,我大概知道这个心结是为何解开的……”
又想了片刻,她放下木箸,眼神笃定地望向面前云容月貌的小郎君:“我要去见一见小羊!”
说罢,她顿了顿,眨了下眼睛,扬起两颗小虎牙、自信地又向他道:“具体的,因为我跟小羊有个约定,所以现在不能告诉你。但如果顺利的话,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随后,一晃眼,便是晌午后了。
陆小郎君到了府里特意备好的书房,为李迎未和李逢羊讲功课。
博古通今、文采俱佳的小郎君引经据典,将枯燥的诗文讲得引人入胜又通俗易懂,令女童、男童都听得全神贯注,只有坐在后面窗边的阿柿似乎听得昏昏欲睡。
插在鬓上的翠朵子东摇西晃,小娘子努力地捧着脸颊、盯住前面少年漂亮端秀的脸,但眼神却还是逐渐变得虚飘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使劲地憋住了一次快要打出来的哈欠,憋得两只圆眼睛里泪汪汪。
后来,她像是实在坐不住了,干脆明目张胆地从她背着的小背囊里捧出个绣棚,开始穿针引线。
她的这些小动作,陆小郎君自然尽收眼底。但他并未表露什么,直到李迎未和李逢羊都开始提笔习字,他才走到了小娘子的书案边。
此时,距阿柿开始刺绣,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她的表情已经从无聊困乏变到焦头烂额,眉心那颗的小小圆花钿蹙了起来,一张小圆脸板得要多紧有多紧。
少年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好奇地望向绣棚,随后稍地一愣。
锦布上,一团糟。
小娘子模样十分专注,却绣得毫不得章法。那针就像不听使唤一般,明明锦布上已经画好了绣样,照着绣上就好,却怎么都绣不出条像样的线。
她自己也是一脸的不满意,没绣好便挑了线头重新绣,次数多了,就将锦布弄得千疮百孔,可重新绣上去的却还是一团乱麻,到处都是线头疙瘩。
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少年终于问出了声:“你不会针线?”
她做起其他事来,分明心灵手巧,聪慧极了。
“那个……”
小娘子心虚模样地斟酌着,“不能说是不会,只是没那么擅长……”
怎么看都像是在嘴硬。
被小郎君看着,她捏针的手指更用力了,愈发绣不好。
在又拆掉了一条绣线后,她看起来更加忧愁了。
“昨日听问事家的娘子提起,不久就是这儿的秋日祭祀了,我恍觉要到八月,就想赶紧缝制一个绣着五彩蝙蝠的眼明囊,到时候去盛柏叶上的朝露,给陆小郎君拭目。可谁知道,一只蝙蝠会这么难绣,眼睛这里怎么都绣不圆!”
看着她指尖上被针划伤的多道细痕,少年向她伸出手,要过了绣棚,随后端坐在她的身旁,照着画好的绣样,不徐不疾绣出了蝙蝠的眼睛。
小娘子在一旁看得屏息凝神,两只黑溜溜的圆眼睛睁得老大,就像条在眼前枝头看到了只停落蝴蝶的小狗。
少年是会用针线的。
他在外行军时,衣衫有了破损,都是自己在闲时缝补的。
此时,他绣出的每个针脚都十分端正平整,毫无瑕疵,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但刺绣毕竟不是缝补,想要绣得精巧,还是需要精妙的技法才行。少年从未学过,绣出来的那只蝙蝠眼睛就过于平实、缺了些有趣的生机。
阿柿看着看着,就忽然技痒一般、兴致勃勃冲他伸出手,要给他绣的蝙蝠眼睛“画龙点睛”。
结果刚拿过绣棚没用几针,她就弄巧成拙,几乎要把小郎君的刺绣毁掉了。
李迎未和李逢羊拿着他们写好的字来给小陆兄长看,自然便也看到了绣棚里的刺绣。
李逢羊站在旁边,似是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出了声:“能让我来试试吗?”
接过绣棚后,他用了寥寥几针,就将蝙蝠的那只眼睛救了回来。
紧接着,针线又在他手中翻飞了片刻,另一只眼睛便也成了型。
那绣工如镂月裁云,简直称得上穷工极巧,只有富有天赋又勤于练习的人才能绣得出来。
这屋子中对此最意外的,便是李迎未了。
她惊惊呆呆:“小羊,你会刺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