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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也要帮我盯住陆小郎君,不能让他偷看。”
在看着陆云门将一碗酒尽数饮下后,阿柿开始认真地嘱咐起了李迎未与李逢羊。
“小陆兄长才不会……”
李迎未正要反驳、说小陆兄长是最正直守规的人,却突然想起他刚才藏钩时格外握紧的左手。
那简直就像在告诉别人、他的左手里藏着东西一样,怎么看都像是故意要让阿柿姐姐赢!
女童觉得,在阿柿姐姐身边的小陆兄长,跟从前有许多不同。
她已经无法笃定地反驳了。
于是,她收了声音,也用方才监督阿柿姐姐的认真目光,盯住了小陆兄长。
而陆云门早已经背过了身,闭目静候。
阿柿看着少年青竹般挺立的后背,摆弄了几下手里的藏钩,同样将它握在了左手心里,随后便悄悄地起身前俯,贴到了少年的耳边,故意冷不丁地大声道:“好啦!”
然后,看着少年忽地张开眼睛,看着那对总是静如死潭的清澈瞳眸涟漪颤颤,她顽皮地露出了她的小虎牙,一屁股坐回到椅上,将两只手伸向转过来的小郎君,自信满满地扬起脸,“是左手,还是右手呢?”
她喝了酒,看着总有些钝钝的,少了许多往日里的机灵巧慧,行为举止像极了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小狗,不是兴冲冲,就是笨拙拙,充满了可爱的冒失,让人完全没有办法责难于她。
少年垂眸,默默地在她的两只手间看了看,很快便有了答案。
亭壁上烛星辟啪,他抬眸看向她:“钩在左手。”
阿柿听罢,也不说是对是错,而是直接将握着的左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望着他的目光无比期待:“那你打开。”
对上她的眼睛,少年漂亮的眼眸便又垂下了:“若是猜错,我饮酒便是。”
这就是不肯亲自展开她的手心了。
阿柿还是笑嘻嘻的,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拒绝,“你没猜错,是我输啦。”
她把左手里的银钩亮给他看,然后很顺手地将银钩放到了自己的怀里,捧起桌上满好了酒的鎏金花鸟纹银碗,吨吨吨就喝了起来。
少年在她捧起酒碗时,就隐约提起了心。
果然,小娘子越喝头越沉,越喝头越沉,喝到最后时,几乎要将圆圆的脸埋进酒碗了。
幸好他一直看着,才没有让她把脑袋彻底栽进酒碗里。
但当她从酒碗里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是直的了。
李迎未在她的眼前招招手,她都要反应好久,才会伸出手去抓。
可就算醉成了这个样子,她的小虎牙还是不消停地一直露在外面,笑得比平日还要灿烂。
“我还想喝一碗……”
她口齿不清地拉着少年。
“我……再喝一碗,就是喝了两碗,然后,再喝一碗,就是……三碗啦!”
小娘子居然开始一脸认真地絮叨着算起数来,怎么看都像是彻底醉了。
看她这个样子,窦大娘又要把腰笑弯了,连连叫小陆快先把人扶回去。
这会儿的阿柿倒是很听陆云门的话。
一听他说要带她回去,她就乖乖点了头,不再嚷着要酒了。跟着少年站起来,跟着少年行告辞礼,像个呆呆的小陶偶。
之后,阿柿也亦步亦趋地踩着少年的影子,远离了背后亭子里巡传香球的语笑喧阗,嘴里“咚咚咚”、“咚咚咚”地认真拟着鼓声,完全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可煞有介事的样子却看得人很想要笑。
秋风合宜,夜中静谧,少年看了一会儿专注着“咚咚咚”的阿柿,眉眼间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放松又惬意的笑。
而也许是吹了一会儿风的缘故,一段路过后,那个眼神呆呆的小陶偶又活了过来。
乌黑的圆眼睛眨呀眨,就又重新水盈盈地流起光了,只是那光闪动得有些飘忽,俨然还没清醒。
就这样,小娘子亮着流光的眼眸,张开手堵到了琼树少年的面前,非要替他提灯笼。
得了手后,她甩着灯笼,笑跑到了路旁的小池子边,弯腰将灯笼举向水面,照亮了水里一尾尾小小的池鱼。
小鱼们簇地涌了过来,尾巴被烛火映得鲜红,啪啪地在池面翻腾出金色的水花。
在一片金红的鲜艳中,小娘子扬着笑靥,如舞旗般晃着灯笼,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道如群萤聚成的流淌辉光,将追逐着光亮的鱼群引得东游西涌。
过了片刻,小鱼们似乎意识到自己受了骗,逐渐散开了。
这时,小娘子又像被水里面自己的倒影吸引,低着头好奇地看了好一会儿。
随后,她抬起头,问向少年:“陆小郎君,我今天的斜红好看吗?”
少年怕她失足落水,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不敢错眼地看着她。
看着看着,眼睛里撒满的,便全是她的光了。
此时,听到了她的问话,池边的少年顿了顿,没有回答。
“你不喜欢呀……”
小娘子忽地泄了气,眼角都有些垂下了。
她想了想,“要擦掉吗?”
小郎君望着她:“面靥妆容画在你的脸上,自然应该由着你的喜好,擦或不擦,不该由旁人干涉。”
真扫兴。
一丁点的情趣都没有。
阿柿捏了下灯笼提竿。
但这样尊重着人的小郎君,也确实令人讨厌不起来。
“可是,我想擦掉了。”
小娘子跌撞两步、扑向少年的跟前,“陆小郎君,你有没有带帕子?”
说着,她的手就举了出来,朝着小郎君的衣襟伸手,想要找他怀里的帕子。
少年自然不允她的胡闹,抬手想要阻止。
可就在被少年握住手腕的前一秒,小娘子稀里糊涂般、砰地摔到了少年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