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月快要过去的时候,黄金子再次发来短信,这次直截了当地说明了目的,让乔楠准备考研。
“乔楠,你来北京吧!你不会打算一辈子都待在那个大山里吧?”
乔楠不知她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迫切,他算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对于黄金子的要求,他如是回答道:“我跟你说过了,考研政策对我们很苛刻的,可能一整年都不会有一个名额。我总得有些成果,或者明确的研究方向,才能去跟领导提考研的事啊。”
黄金子却很固执:“你那么聪明,做到这些还不是轻而易举?我求你了,你就考嘛!”
再过两个月,考研就要报名了,据乔楠所知,今年是没有名额了。就算有,他才干了两年,也很难轮到他。
黄金子情急之下,想出了一些歪门邪道:“你去找找领导嘛!你在部队表现那么优秀,多跟大首长走动走动,求一个考研名额,还是什么难事吗?”
乔楠微微有些介意,他明白黄金子的中心思想,其实就是两个字——送礼。
她口中的大首长,算是什么级别的?乔楠曾被一颗星表彰过,一颗星甚至能记住他的名字,对他提出了很高的期待。要是乔楠稍微有眼力劲一些,再表现得积极主动一点,是不是就会迎来一些飞黄腾达的机会?
可惜,他在这方面愚钝如木头。细算下来,他似乎只擅长默默做事。对于给他帮助极大的老冯,他也从来没动过“送礼”的念头,只是真心实意地把他当成大哥,关键时刻可以替他挡子弹的那种。
这些事情,黄金子也不是不知道。她常说,乔楠这样的也就能待在部队了。要是真在职场上,恐怕他默默干十年,给一个老实的上司当十年小弟,这个职场生涯,emmm……
她曾经跟乔楠说过,她爸爸很年轻的时候就当了科长,前途一片大好,结果……就原地踏步了十几年。他没有抱负么?也不是,他不贪、不懒,工作勤勤恳恳,没有一点老油条的习性,单位里谁都夸他。可夸归夸,直到他们单位高层发生变动,他爸好歹才升了个副处。
而在那十几年间,跟他同一批的升的升,搞副业的搞副业,谁都过得风生水起,唯有她老爸是个死脑筋。黄金子叹气道,要是他老爸会活动活动,当局长都是有可能的。
乔楠听完后若有所思,说道:“那叔叔心态一定很好吧?”
黄金子无奈扶额,算了算了,跟这块木头说不动。
黄金子在职场呆久了,反而很羡慕乔楠这种状态。乔楠不知道,在逢年过节时,她总要精心挑选礼物,挑个最不会给别人造成负担的时间,去大小领导家里坐上一番,用略微夸张的说笑,来掩饰无话可聊的尴尬。
她不想这样做,她也感觉这样很累。可是别人都这样,她能怎么办?有时候,她站在天桥上看风景,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她会觉得自己特别狼狈。还是做学生的时候最好啊,什么都不用想,她成绩好,人缘好,都是别人围着她转,从来不用想着刻意去讨好别人。
她以前从未想过,成了社会人,就要对这个社会尽一份礼仪。而这些礼仪,不仅要求她努力工作,还让她在人情往来中筋疲力尽,在卑躬屈膝和保持高傲中做出抉择。这些样子组成了她的人生百态,让她成为一名合格的社会人。
在一个个需要靠安眠药入睡的夜晚,她会想起乔楠。他明明经历了更多人情世故,为什么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或者可以说,他的眼睛,还保持着一份纯真的孩子气。
那次通话,他们有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乔楠想问个究竟,黄金子却固执地什么都不说。最后乔楠做出妥协,他说,自己找机会去问问。
而黄金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乔楠八成是不会去问的。她太了解他的性格了,他看似活得很积极,可如果机会不找上门来,他压根就不会主动去争取。
挂了电话之后,乔楠苦恼了很久,将黄金子给他买的参考书全都拿了出来。在那段幼稚的反抗时期,他确实想离开这里。可冲动过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容易地做出离开的决定。
好像在前面说过吧!一个人如果对哪里动了感情,就会在脚下长出一条根来。乔楠脚下的第一条根,长在那个叫港城的小城市。他离开那里时,曾因疼痛而彻夜难眠;第二条根,长在那个叫“科大”的地方,那里留下了他太多回忆,或痛苦,或美好,但当离别的时刻到来时,在跟一个个同窗挥手告别时,他一次次哭成泪人;第三条根,就在这里。尽管时间还不长,但如果斩断了,他肯定也会疼得寸步难行。
乔楠打开了日记本,提笔写下了这样一段话:“每次说出‘热爱’,总觉得这个词太过油腻。可我脚下生出的根,如果不叫‘热爱’,又能叫做什么呢?”
又过了几天,黄金子又一次打来电话,催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乔楠一踟蹰,黄金子便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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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你要知道,这个决定哪儿能说下就下?”
“乔楠……”
“嗯?”
黄金子踟蹰了很久,说道:“我有一个派遣的机会。”
“……去哪里?”
“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