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台大殿已被叛军接管,内里死寂森森,犹若无人。
黄门侍郎早便跪伏在地汗洽股栗,宫婢女娥亦是骨软筋酥发竖胆寒。
史官大汗涔涔,掏出纸笔时语无伦次,连连应道,“是......是是......微臣这......”
良原君笑,“远瞩,不必心急。”
许慎之听见父亲的声音,嗷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五花大绑的小身子极力挣着,骇得尖声叫道,“父亲!父亲救命!父亲!父亲救慎之!”
稚子惊惶,眼下却并无人理会。
良原君笑,许瞻亦笑,那结实有力的臂膀闲闲晃着手中的稚子,“哦,不知叔父有何高见?”
叔侄二人看似云淡风轻地谈话,那目光交锋之间,却似有千军万马刀戟相向。
此间摐金伐鼓,旌旆逶迤,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远胜于战场厮杀。
小七从未在良原君眼里看见过杀机,如今看见了。
一个常年和善儒雅的人,此时终于不再伪装,那狐狸的面具旦一掀下,炯炯双目如虎视鹰瞵。
数日前,就在这九重台的丹墀,公子许瞻与良原君父子便有过一次殿前交锋,只是那时她未曾想过,不过才四五日的工夫,他们叔侄之间竟就是存亡绝续你死我活了。
竟就这么快。
良原君的声音似在地府之中传来,“到底是扶风逼宫谋反,还是兰台闯宫篡位,笔就在那里,谁赢了谁写。”
小七头皮一麻,是了,是了,史书是什么?
史书是胜利者的功劳簿,亦是失败者的耻辱柱。
败者为寇,胜者才能为王,只有赢了的人才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这燕庄王十七年正旦的宫变,到底是谁来写史书。
看不见良原君的底牌,殿前的人无法知晓。
平明的雪还兀自下着,那一夜未停的烟花也仍旧不停不休地绽着,小七想,陆九卿与中郎将交好,他必比公子还清楚知此时宫里的形势。
此时双方剑拔弩张,那陆九卿又在哪里?
她拢紧大氅环顾四下,却四下茫茫不得见。
她挨个望向虎贲军,也挨个望向廊下诸人,忽见陆九卿孤身一人隐在暗处,神色看不清楚。
小七兀自攥紧了衣袍。
她心念急转,陆九卿若负了公子,那中郎将的人也不可信,蓟城大营的兵马还未赶来,九重台外公子的人屈指可数。
若连陆九卿都负了公子,那公子今夜必死无疑。
忽地烟花乍现,照亮了陆九卿的脸。
那是一张文人的脸。
也是一张十分挣扎的脸。
眉头紧锁,双目紧闭。
他立在廊柱之后,将将立在了大公子与良原君正中。
小七心里咯噔一声,陆九卿到底是谁的人?
她一手拢紧大氅,一手提起袍摆,朝陆九卿奔去。
她不知道奔向陆九卿后究竟要干什么,是要劝说他,向他提起公子的厚待,还是提起章德公主的爱慕,她还没有想清楚,就疾疾向陆九卿奔去。
她只知道祸迫眉睫。
她要以命相搏,为公子毫不犹疑地挟持刺杀陆九卿。
正旦的修罗场里,赢的人只能是公子。
她还未奔过去,便见陆九卿顿然睁眸,继而从暗处闪身出来,行至公子身边的时候已经神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