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透过小窗吹来,唯一的一盏蜡炬灭了,暴室开始陷入无尽的暗色之中。
她在这夜色里感到安心。
胸口的金链条依旧束着她,虽并不紧,但躺下的时候仍然硌得难受。
她早已习以为常。
听着雨声,眼睁睁地在夜色里熬着。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雨夜听不见敲更声,也没有公鸡打鸣,因而分不出是什么时辰。
但不能入睡已是寻常,她就似习惯了待在黑暗之中一样,也似习惯了身上缚满了绳索一样,她已习惯了这暗沉潮湿的暴室。
夜半雷声依旧,忽地锁声一响,有人进来了。
小七身子一凛,蜷在角落里。
她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只知道那人来过一次,便不会再来了。
那来的又是谁呢?
她在夜色里戒备地窥觑。
但若来的是旁人,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反抗。
她在暴室,就似待宰的羔羊,如砧板上的鱼肉。
任人宰割,随心所欲。
一道闪电乍然劈来,将来人照亮。
那八尺余的身躯立时映出了一道高高长长的影子,那人禀着烛,摇曳的烛光下是那刀削斧凿般的脸。
她心一缓。
是公子许瞻。
可随之心头一跳,又立时生出了怯意。
他去而复还,亦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也许又查探到了来自魏宫或扶风的消息,那消息与她有关,但又定然是不好的。
她也许又要被他拖进笼子里,抑或反剪了双手吊上刑架。
小七窥望着他,他秉着烛一步步地朝她走来。
那人走着,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口。
她在夜色里跪了下来。
那是对上位者的跪拜,是对主宰者的服从。
她几乎想到了那人会拽住她的项圈,就在暴室进行一次不见尽头的讯问。
她心里人荒马乱,兵戈扰攘。
她垂下头去,双手在袍袖里紧紧地绞着。
但那人没有。
那人在她面前停住脚步,一件大氅罩了下来,将她裹了个严实。
那悬着的心顿然一松。
那人将烛台交给了她,只说了两字,“拿着。”
看见烛台,便想起了那满身滚烫的蜡油,但他命她,她便没有不从的。
双手端稳了烛台,等着他的处置。
忽而身上一轻,那人竟将她抱起。
小七意乱心慌,却不曾有半分反抗。
他已许久不曾抱过她了。
他的怀抱一如旧时温暖。
他大抵是从雨里来,但衣袍却并没有一丝湿气。
他抱着她起身往外走去。
她很轻,他不必费一点力气。
回望那暗沉沉的暴室,那一排排冰冷丑陋的刑具,那骇人的木马,那沉重的锁链,那叫人头皮发麻的长鞭,就连那笼子也依旧在一旁置着。
心里一时百感交集,她被笼子抬进暴室,竟是由他抱着出去。
可外面的人会怎么看一个禁脔?
她人不人鬼不鬼的,已经不愿再见人。
那赤金的笼子与项圈皆是裴孝廉奉命打造,那裴孝廉自然也知道她的处境。他是喜闻悦见,他知道了就定然会广而告之,告诉陆九卿,也告诉周延年,还定会在兰台的侍卫与寺人之间说个痛快。
那兰台便无人不知,那个叫姚小七的魏人,如今是公子囚起来的美肉。
槿娘亦见过她赤身裸体的模样,槿娘若也与旁人言语,便愈发会作证裴孝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