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试出来,章承载非常激动,他对韩欣霏说:“你说对了,真的好难!这是我做过的最难的一次数学试卷,真是太好了!难好啊,好!”
韩欣霏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放低声音:“你收敛点。”
章承载往边上一看,好家伙,他刚才喊得太大声,刚出考场的同学都看着他呢,大家的眼神可能不是很友善,毕竟这人不说人话,这么难的卷子,他们在里头做不出来,基本都能想到这次总成绩得有多难看了,可是听听啊,听听这人说得是什么话啊!
做过的最难的一次数学试卷,真是太好了?
章承载连忙装作无视发生的样子,内心却疯狂窃喜,然后急着跟韩欣霏对答案,韩欣霏说:“你真的要对答案吗?还是等考完的吧,现在对,要是我们俩有答案不一样,你可能之后一整天都要想着这事儿了。”
章承载一听,觉得也对,想了想:“你说得对,那行,等考完再说。”
结果考完了他也没找到韩欣霏对答案,因为考的时候他紧张,可考完了就是考完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期末考试成绩出得很快,隔两天返校,章承载压线飞过!正好班级前二十!
值得一提的是,市一中的高二三班跟四班,也就是由谢隐所带的两个班,整体平均分位列全县第一,数学的几个高分也全是这两个班的,满分一百五的卷子,韩欣霏考了一百四十八。
要知道这可不是平时他们随便刷的题啊,是正儿八经的期末考卷,难度少说比平时高三倍!
这种情况下能考一百四十八的是个什么怪物?
原本拿着九十六分的卷子喜滋滋的章承载看到老师们对韩欣霏赞不绝口,心里那点小小的得意迅速烟消云散。
他觉得自己很厉害了,但是跟韩欣霏一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因为他之前落下的基础太多,考得太差,所以进步空间很大,然而想要再进一步并不容易,章承载从倒数考到班级中游感觉不算太难,可自打他冲进前三十,想再往上走,就感觉困难重重。
他想学,别人也不可能不学了等他追上去,哪有这种好事?
而他跟韩欣霏之间至少隔着一条银河,一眼望不到边。
要说之前章承载只是因为对不起他爸,想完成跟父亲的赌约才拼命学习几斤班级前二十,那么在看到韩欣霏收到老师们的夸奖与青睐后,他心里居然生出了自卑的情绪,觉得在她面前,都有点抬不起头了,说话也不敢大声。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章承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想再努力点学习,就算无法超越韩欣霏,至少也要离她近一点,不要是九十六跟一百四十八的差距,不是年级前十跟年级前百的距离。
所以寒假里,章承载可老实了,平时就待在家学习,不会的就找他爸,谢隐要是没时间他就找韩欣霏,拼了命想把自己的成绩再往上升一些。
努力也许不一定会成功,但是在努力的过程所挥洒的汗水,所得到的收获,这都是真实存在的,是永远不会背叛的宝物。
而这也是韩欣霏在章家度过的第一个年。
今年难得家里有三个人,年前家家户户开始贴春联,谢隐买了红纸跟笔墨回来自己写,他的字写得极好,贴出去后左邻右舍看了都忍不住来请他帮忙写,谢隐也是来者不拒,大家不好意思空手拿,就带点自家的好菜啊水果之类的。
韩欣霏看谢隐写得行云流水,自己也想试试,她的字挺漂亮的,但签字笔写出来的字跟毛笔写的字完全不同,谢隐还煞有介事选了她写得最好的一副给贴阳台门上了,弄得韩欣霏怪不好意思的。
然后就是熬腊八粥,做年夜饭,一起看春晚,小区里有人偷偷放烟花,韩欣霏从没有想过,原来失去父母之后,自己还能过上这样简单平凡却又快乐的日子。
她真的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趴在阳台上看烟花,章承载站在她身边看她,少年情窦初开,隐隐有些明白自己为何总是控制不住想要看她,视线总是往她身上放,移不开。
韩欣霏没有注意到这个,她陪谢隐守夜,然后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等她再次醒过来,便不再是十六岁的韩欣霏,而是三十岁的韩欣霏。
她透过十六岁的自己看着这个世界,却发现走向和从前完全不一样,要说变数,那么只有眼前这个人。
“你真的是章叔叔吗?”
谢隐正在剥核桃,突然听到少女这样问他,他先是怔了一下,扭头看她,十六岁的韩欣霏身体里是三十岁的灵魂,那双眼睛透着茫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过去不是这样的?”
谢隐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吃核桃吗?”
他把剥好的小核桃放在碟子里,递到韩欣霏面前,她低头看着,半晌接过,拿了一颗塞进嘴里,因为每次醒来都是十二点过后,要等十六岁的自己先睡着,三十岁的韩欣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一是不饿,二也是不想这么晚吃东西给身体造成负担。
小核桃香香的很好吃,从来没有人给韩欣霏剥过核桃,她有点茫然地想着,不,她记错了,不是从来没有过,爸爸妈妈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也是会给她剥核桃的。
她为什么会相信章承载,以为他那样对待自己,就是爱?
明明她也有被爸爸妈妈很温柔地爱过,为什么会觉得章承载那样是爱自己呢?
韩欣霏想不明白,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让一切回到过去,让十六岁的自己重新开始——那样的话,三十岁的自己成什么了?难道要承认过去全是笑话,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其实根本不存在?
那未免也太残忍了,她不想否认那样的自己。
谢隐想了想,对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但我现在就是章奉。”
韩欣霏低着头,“为什么事情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吗?”
“这不是你的错。”
她有点想哭,“为什么不是我的错?”
“这都是章承载的错,章奉也需要负一部分的责任,如果说你真的有错,那也只是不够善待你自己。”
韩欣霏失去父母后就总是很害怕孤独,很害怕有人要自己,又要把自己抛弃,这种矛盾的行为让她逐渐迷失,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章承载欺负她、侵犯她,她只能用爱来安慰自己。
不然呢?如果不是爱,那是什么呢?难道是她做错了所以得到的惩罚吗?
谢隐抬起手,忍不住摸了摸韩欣霏的头,虽然现在这个灵魂三十岁,可对谢隐来说还是太小了,就像个迷茫的孩子,找不到前进的道路:“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要总是这样责备自己。”
“谁?责备谁?”
肚子疼去了厕所刚出来的章承载就听见他爸说话,顺口问了一句,也在沙发上坐下,还很自来熟地把韩欣霏手里的碟子拿走了,看到里头的小核桃,抓起一小把就往嘴里倒,然后抹抹嘴:“味道不错啊,还有吗?”
谢隐看他一眼,对韩欣霏说:“跟这样的人,你有什么好揽责任的?当然都是他的错。”
韩欣霏有点想笑,又没有笑,章承载则一脸茫然:“什么意思啊,什么这样的人啊,我怎么了?我这样人的人怎么了?”
谢隐说:“没怎么,回去睡吧你。”
“我不困。”章承载挥挥手,偷偷看了韩欣霏一眼,其实他是想跟她一起守夜来着,所以不想回房睡觉。
从寒假以来他就在拼命学习,一分钟都不敢松懈,难得大年三十晚上有空闲,说真的是不想再学了,本来躺床上玩手机打游戏都挺好的,可韩欣霏要在外头陪谢隐过年守夜,章承载就不想回房了。
他也说不准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但就是想多看韩欣霏两眼。
谢隐自然察觉得到少年情窦,他不会主动去拆散他们俩,更不会主动撮合,这两人究竟会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要看韩欣霏自己的选择,他不掺和。
有章承载这根搅屎棍在,韩欣霏自然不会再多说话,她不想看到十六七的章承载,总觉得很欠扁,一点都找不到怦然心动的感觉,就觉得很幼稚很讨人嫌,想打。
但十六岁的自己不会有这种想法吧?
为了不让十六岁的自己难做,三十岁的韩欣霏忍住了。
她原本还想着,自己要是回到了十六岁,又在章家不能走,那她就要把章叔叔勾到手,以后让章承载管自己叫后妈,气死这个混蛋!
可随着时间过去,韩欣霏觉得这想法实在是有点离谱,三十岁的自己未免也想得太幼稚了,她现在十六岁,过了年十七,再过一年,以现在的好成绩,肯定能考上一所好大学,到时候她能拥有新的生活,为什么非要跟章承载纠缠不清?
可她不知道十六岁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三十岁的韩欣霏在这样的疑问中渐渐睡去,谢隐看着章承载的眼神,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有时候,缘分也好,宿命也好,即便已经被定性,也并不代表永不改变。
一念之差,因果之线便会发生巨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