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娘娘与陛下信得过,便让我去吧。”
小皇帝虽已开始执政,然年岁实在太小,手头可用的人有,但大多都资历尚浅,津南乃是津王盘踞多年之地,换个年轻些的去,怕不是连皮带骨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直接将钦差杀了,朝廷又能如何?横竖津南正在“民变”,将罪责推到暴民身上也就是了,朝廷若是不服气,就再派钦差来,来一个他们就敢杀一个!
谢隐知道沈太后跟小皇帝都需要时间思考,所以并没有逼着他们立刻答应,只是笑道:“快吃吧,菜都要凉了,陛下不是爱吃鱼?”
他给小皇帝剔鱼刺,将雪白的鱼肉一分为二,一半给小皇帝,一半给沈太后,他自己基本不怎么动筷,吃得非常少。
这不是司清和第一次给他们剔鱼刺剥虾壳,然而一次一次累积下来的情感上的冲击,令母女俩在面对他时,总是很有愧疚感,好像他满腔真心,她们却总是提防怀疑,难免显得无情。
若谢隐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定然会笑的,这有什么?
和男性统治者而言,母女俩的道德感太高了些,若是能再冷酷些也不是坏事,他很愿意做她们的磨刀石,只要她们高兴就好。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小六屁颠颠跑过来,谢隐估摸着这趟津南之行稳了,小皇帝不会再找别人。
小六性情忠诚,人也机灵,最难得的是很有正气,将来司礼监若是没有被取缔,交到小六手上,谢隐是放心的。
司清和手里的权势实在是太大了,哪怕谢隐已经逐渐分出去,后宫的归沈太后,前朝的给了小皇帝,但小皇帝眼下所用的人都是男子,开恩科后,小皇帝手中的确是多了不少能用之人,可谢隐不认为将来在小皇帝性别暴露时,这些人都能记得今日之恩。
他希望能有更多的女子入朝为官,若是眼下的情形暂时难允,那也要暗地里培养一批女孩,到时候变法改革,她们可以在第一时间顶上。
“小六,过几天,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
小六是被谢隐救回来的,无论旁人怎么说清和公的坏话,说他如何如何暴虐不仁,小六通通不信,他有眼睛,他会看,不需要别人胡说八道。
“您要去哪儿啊?把小六也带上吧?”
谢隐笑着问他:“把你带上,是你照顾我呀,还是我照顾你?”
因为小六还是个孩子,谢隐不怎么使唤他,小六心虚地说:“那、那我跟在您身边,至少可以给您解解闷儿。”
谢隐愈发笑得开怀起来:“这倒是不用,不过,我还真有件事想托付给你,希望你能帮我办好。”
一听清和公这样讲,小六顿觉肩头有了胆子,他努力做出一副成熟稳重的大人模样:“您就放心吧!不管是什么事,小六一定给您办好了!”
谢隐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让你去个地方,帮我看看那里的孩子都怎么样了,在我没有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你就在那里住着,随时记录,可以吗?”
小六用力点头:“可以!”
次日,小皇帝果然当众宣布任谢隐为钦差,着他带人前去津南彻查“民变”一事,这“民变”本就不存在,是津王的幕僚为了让自家主子回去才想出的招,赌的就是小皇帝没有可用的人。
小皇帝放人,那是最好,王爷回到封地可以继续韬光养晦等待时机,小皇帝不放人,那么这“民变”就要真实发生了,而且,这些暴民说不定还会打到京城来。
结果小皇帝居然派司清和去津南?最离谱的是,司清和还真的愿意?!
他是不是脑子被沈太后迷没了?!
从登基以来,谢隐就陪在小皇帝身边,从早到晚不曾停歇,如今他要走,小皇帝虽然极力想要掩饰不舍,眼圈却还是红了。
她对谢隐的感情非常复杂,依赖、排斥兼而有之,明明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轻易相信,却又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
谢隐见她小脸紧绷,忍不住笑起来:“我这便走了,陛下可别忘了功课。”
他将历年来的大小政事,无论天灾还是人祸,都细细摘录出来编纂成册,对于民间的变化也非常上心,务求让小皇帝不出宫门也足以了解天下事,什么都懂,才不会被人骗,不会出现那种宫内采买鸡子,一个鸡子要二十两银子的荒唐现象。
所以谢隐要求小皇帝每周写一篇心得笔记,不得少于五百字,小皇帝最头疼写文章,被谢隐一提,顿时不舍之情尽数化为绝望,恨不得他现在就走。
可等人真的走了,她又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直到宫女提醒道:“陛下,清和公出了轩辕门,便瞧不见了。”
皇宫大院,宫墙高耸,小皇帝个头不高,更是看不清楚了。
而沈太后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外界对她与司清和的关系多有揣测,虽制裁过一波,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沈太后总不能将每个人的舌头都割了,所以在人前,她与谢隐几乎不来往,话亦不怎么说,只私底下才会亲密些,而且这亲密还是她单方面的。
一开始主动投怀送抱,她感觉耻辱、不堪、恶心,想到这人是如何逼着自己屈服的,便无法对他生出好感。然而随着时间过去,情感也在渐渐发生变化,再抱住他的时候,心脏跳动的频率都开始加快。
沈太后闭上眼睛,“他走了吗?”
虽然没有指明是谁,然而贴身宫女却明白:“回娘娘,清和公已出皇城。”
沈太后有时候会想,自己所期盼的结局究竟是什么样子?假如司清和这一回死在津南,她便有理由对还在京城的津王发难,将对方关押监禁,那样的话,小碗的皇位会越来越稳固,一箭双雕,司清和与津王通通下马,就再也没有能阻碍到她跟小碗的人了。
剩下那些残党,不过时间关系,都能收拾的一干二净。
可她心中,竟还盼着司清和平安归来。
沈太后轻轻吐了口气出来,她觉着自己不应该再胡思乱想,一切顺其自然吧,总之,她是不会暗中下手了,若是他能全身而退,那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福气。
司清和带人去津南,对于还在京城的津王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司清和是什么人,他为人狡诈多疑且城府深沉,绝对会做好充足的准备才出发,想在路上派人截杀基本不可能。幕僚们虽然厉害,可跟司清和比,未免还要差几个段位,万一真叫司清和带人把自己老家给抄了……津王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头皮发麻。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司清和不在,正是他接近沈太后母子的好机会,趁此时机挑拨两边反目成仇,司清和死在津南最好,若是活着回来,沈太后与小皇帝对他也有了嫌隙,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司清和一个阉竖都能讨得沈太后母子欢心,津王不觉得自己会比他差!
要不是他像只开屏孔雀一样表现的太明显,沈太后都没意识到这人是在勾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