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绢儿又长了一岁,自认为是个大人了,时时刻刻表现出一副成年人的模样来,瞧着是学的谢隐,只是她面带稚气,正儿八经的大人感没有,反倒有几分滑稽,成天板着张小脸自以为很威严,总共持续了三天半,破功了,因为谢隐还是拿她当小孩子看。
她跟谢隐表示抗议,谢隐含笑摸摸她的头,绢儿抬眼看眼隐哥,沮丧地垂下小脑袋,她只到隐哥胸口,光是身高已经非常虐了。
大人游戏至此宣告结束,谢绢最大的心愿就成了长个子,因为她是女娃,还是家里的第五个女娃,刚出生那会儿她爹差点要把她掐死,所以当然也不会在意她是哪月哪日生的,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都胡乱填,更别提过生日。
到了蒲山市落脚后,谢隐就把他们正式留下来那天当作绢儿的生日,满打满算到蒲山市正好满一年,他还亲手做了蛋糕给绢儿庆祝,小姑娘高兴的脸蛋通红,有些笨拙地双手合十许愿,期间还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偷窥谢隐。
这年代条件有限,那奶油是谢隐亲自打发的,连他都觉得胳膊酸疼,短时间内他是不想再做蛋糕了。
他不知道谢绢许了什么心愿,因为今天是谢绢生日,小吃店没有开张,就两个人一起吃顿饭,菜色格外丰盛,谢绢吃得满嘴流油,她觉得自己最近似乎长胖了不少,一捏脸上都是肉,当然,用隐哥的说法来讲,这叫婴儿肥。
日子就这样简简单单又平淡的过了下去,谢记小吃店的生意一直很好,到这一年的九月份,谢隐送绢儿去读了初中,十六岁读初一年纪不算小了,但因为打小营养不良,绢儿个头小,瞧着倒是比同班同学还稚气。
小毛毛也上了厂区小学,于是孙大爷的每日任务又多了一个,那就是送一大一小两个丫头上下学,毕竟还不是大街小巷都有摄像头的时代,万一出点什么事可不好。
绢儿在学校里认识了新同学,渐渐变得开朗起来,每天回来都兴高采烈地跟谢隐说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谢隐总是笑着听,时不时应她两句,顺便提醒绢儿要好好学习,不能把功课落下。
之前谢隐救的那个女同志跟他们家一直保持来往,女同志的公婆虽然是在厂区小学教书,但初中的课本他们也懂,平时周末放假,绢儿就会跟毛毛一起去老师家里上课,如果不是偶尔做梦会梦见过去,她真的都要忘记之前那十五年的自己过得是怎样的日子了。
这两天换季,眼瞅着天又冷了,孙大爷这老倔驴,一大早谢隐让他喝完热汤再出门他非不听,蹬个三轮车就走,回来冻出两管大鼻涕,当天中午不行了,狂打喷嚏,仓库里都是食物,店里还有客人,他怕不卫生,愣是不顾谢隐的挽留不肯待在店里。
虽然说老板好心让他帮忙看店,但孙大爷不是那种蹬鼻子上脸的人,老板厚道,他不能明摆着占人便宜,所以手头有几个闲钱后,就近租了个房子,地方不大,够他跟小毛毛住,天冷才回店里住,主要也是为了看店,因为谢隐睡在楼上,难免有不趁手的时候。
谢隐逼着他吃了药,老头儿还担心晚上谢隐一个人忙不过来,看他颤巍巍地想从床上起身,谢隐赶紧把他摁住,说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干活呢,待会儿放学也别去接绢儿跟小毛毛了,免得把她俩给传染上。
孙大爷一听,立马老实起来连连点头,“是是是,你说得是,可不能把她俩给过了。”
他待在家里休息,谢隐看时间差不多了,先锁了店门,在门口的小黑板上写明自己有事外出一趟,很快回来,这才蹬着三轮车出发。
他也长高了不少,孙大爷蹬着正好的三轮车在谢隐这蜷得够呛,大长腿都没地儿放。
三轮车上放着一件厚厚的军绿色大衣,小学放得早,谢隐先接了小毛毛,小毛毛没想到今天是谢隐来接,特别高兴,自己熟练地爬上车,谢隐还给她带了点吃的,小丫头嘴巴甜得很:“谢谢哥哥!”
谢隐失笑:“之前不是还叫叔叔吗?怎么就成哥哥了?”
小毛毛说:“把哥哥叫老了。”
这倒是,除了谢绢没人见过从前的谢铁柱,要是认识谢铁柱的人瞧见谢隐指定不敢认,这还真有人越活越显年轻呢!
初中放学比小学晚半小时,这年头还不兴家长来接小孩,学生们都三三两两回家,有结伴同行的,也有自个儿走的,当天还有人得留下来值日,那就会走得更晚一点。
天变冷后黑得早,谢绢背着书包走到校门口,一眼就瞧见了谢隐,她眼睛一亮,瞬间冲他飞奔而来,直接扑进了谢隐怀里!
谢隐稳稳接个正着:“小心点儿,冒失鬼。”
绢儿吐吐舌头,“隐哥,怎么是你啊,孙大爷呢?”
“感冒了,我让他在家休息,今天晚上毛毛不回去了,免得被传染。”
小毛毛一听说爷爷生病,顿时忧心忡忡,小眉毛拧成麻花,谢绢上了三轮车,熟练地把大衣展开披到自己身上,再把小毛毛抱到怀里,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成年人的军大衣把她俩全包住还有的剩。
虽然说不让小毛毛回家住,但小丫头担心爷爷,非得回去看一眼,反正住得也近,谢隐拿了两只口罩给她俩,把准备的食盒取出,这是给孙大爷的晚饭,让他吃了饭再睡,明儿一早差不多就能好,老头儿身子骨硬朗得很,就是太倔,不服老。
送完饭回来,小毛毛上楼写作业,谢隐则在厨房做菜,来了几桌客人,都是熟客,知道热水跟小菜都摆在那儿,直接跟来自家似的,根本不用人招呼。
小姑娘跟条小尾巴一样跟着谢隐,看着谢隐不紧不慢做着活儿,觉得神奇。
大家都觉得有饭吃,能活着就行了,很少会有人有生活上的追求,但谢隐不同,即便是住在阴暗潮湿的小破屋里,他也会把房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再采来一把野花,装在捡来的瓶子里。
看着看着就看呆了,被谢隐敲了下脑壳:“碍事。”
谢绢两手捂住额头,腮帮子鼓鼓:“隐哥,我好想问你件事哦。”
她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信任的人,什么话都能跟谢隐说,大概是从前被压抑得狠了,小姑娘总是有无数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问题,而谢隐从不会嘲笑她,总是会认真而温和地跟她讲述。
天上的星星为什么那么亮呀?
地上的花儿为什么有红的也有绿的?
为什么会打雷?为什么收音机里天气预报会那么准?
鸟儿为什么能飞呢?鱼儿为什么没有眼皮?隔壁阿婆家的大黄狗为什么看到人就要叫?
……
不管她问什么,谢隐都会回答她,他什么都知道,好像世界上没有能难倒他的问题。
谢隐拿起盐罐子准备在即将出锅的菜里撒盐,顺便听小姑娘又要问什么,结果谢绢一脸纯真无邪:“男人的下面为什么跟女的不一样啊?”
谢隐手一抖,哗啦一下,盐罐子洒了一半的盐进去,他赶紧把多余的盐捞出来,也没来得及尝这锅菜的味道,黑眸透出几分震惊:“……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绢儿伸长脖子踮起脚尖看着锅:“啊啊啊隐哥,盐放太多了!”
谢隐哪里有心思去想菜,他直接把厨房的门拉上,表情严肃:“谁跟你说的?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你看到什么了?”
绢儿眨眨眼:“不是我看到的,是我同桌看到的。”
谢隐:?
他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赶紧重新炒一份菜,“待会儿再跟你说,这种话不许再朝别人讲了记住没?”
第一次看到隐哥这样严厉,绢儿老老实实点点头,乖巧跟在他身边,因为她成绩跟得上,所以谢隐管她不像以往那样严,只要能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闲暇时间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直到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又清理了厨房,一切收拾妥当后,谢隐用肥皂洗了手,楼上有小毛毛,所以他直接在一楼把谢绢叫到跟前,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对男女之情根本一窍不通,她对“结婚”、“两口子”的全部印象都来自于她的爹娘跟姐姐姐夫,结婚就是一男一女在一起过日子,两口子就是女的会挨男的打,除此之外啥都不懂,这年代也没有卫生课,再不然就是让学生自己看。
“不是我,是我同桌吕雪妮,她家是我们班最远的,每天都要走好久的路,她说遇到一个男的拦她,跟我说我才知道的。”
谢绢认真回答,完全没有羞涩或是愤怒,在她懵懂的心里,隐约能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可你要问她,她是回答不上来的。
那个叫吕雪妮的小姑娘也一样。
谢隐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他顺口问:“你同桌家住哪里?一般走哪条路?”
谢绢想都不想就告诉了谢隐,谢隐点点头:“这件事你不要跟别人讲,最好也告诉你同桌,别再跟旁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