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菀醒来时外头还是黑的,牙牙睡得打着小呼噜宛如小猪,而她稍微一动,夫君便醒了,桂菀面露愧色:“是我吵醒你了吗?”
谢隐道:“我本就觉浅,你知道的。”
的确,无论桂菀是睡醒还是半夜惊醒,他总是立刻便会跟着醒来,夜深人静没有旁人,女儿也在熟睡,桂菀忍不住内心慌张,靠在谢隐胸膛上:“夫君,只要一想到今日放榜,我便睡不着。”
谢隐摸摸她的长发:“没关系的,有我在呢,即便名落孙山,那也是我自己没有好好读书,与你没关系。”
桂菀抿着红唇,没好意思告诉自家夫君,其实她睡不着,一是因为今日放榜,二则是因为她押出去的那近千两银子……虽说桂家糕点铺生意很好,她手头也不止这一千两,此番进京赶考,临走前爹还给了更多,可这银子若是花在夫君身上也还罢了,偏偏自己一时赌气拿去押注,现在悔之晚矣,万一没中,岂不是拿银子打水漂?!
怕给夫君压力,桂菀愣是没敢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桂菀再度开始昏昏欲睡时,外头突然一阵锣鼓喧天,饶是谢隐反应极快捂住她的耳朵,也仍旧将她吓得一激灵,牙牙更是一骨碌爬起来,小脸儿懵懵的,谢隐只顾得上娘子忘了女儿,对牙牙道:“快把耳朵捂上。”
还不怎么清醒的牙牙茫茫然伸出小手捂住耳朵,又趴了下来,桂菀吓得够呛,又要安抚女儿又想要夫君,突然间灵光一闪,眼睛大亮,果然,没多久,外头便传来桂三狂喜的声音:“姑爷中啦!姑爷中啦!我们家姑爷是会元!我们家姑爷是会元!”
当时萦绕在桂菀心头的不是别的,而是我拿去押注的银子要赚回来了!
她欢喜无限,反手搂住谢隐,在他薄唇上用力亲了一口,谢隐见她格外喜悦,也没朝别的地方想,只以为是她太过开心,不由得跟着露出笑容,就连小牙牙都不困了,眨巴着骨碌碌的大眼睛看来看去。
客栈老板也没想到自家这客栈能出会元,当下大方地给了桂菀十倍的银子,谢隐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愧是精通做生意的娘子,连这个都能拿来赚钱。
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押世家子跟大才子,谁能想到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叫这无名之辈给截了胡!其中不乏不服气者,得知谢隐住在这家客栈后见天的往这儿跑想要跟他比试,桂菀还以为夫君会跟从前一样,不同这些人计较,不曾想这回谢隐却是来者不拒,每个从客栈离开的书生都摇头感叹不如谢隐,竟无人与他结下仇怨!
一时间谢隐声名大振,他自己却并不高傲,殿试之前,还带着妻女游山玩水,桂菀花出去的银子足足翻了十倍,眉开眼笑的她活脱脱一副财迷模样,连小牙牙都深受娘亲影响,抱着银票一张一张的数。
谢隐的卷子被呈到皇帝跟前,大部分考生都难免还抱着天真的想法,这些都能在卷子里看出来,谢隐却不然,他更像是一个理智而又充满仁义的旁观者,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皇帝的心里,无论是造词遣句还是思想观念,都远超他人,殿试时皇帝甚至亲自走到他身边看他答卷,谢隐充耳不闻,皇帝却沉浸其中拍掌叫好,至此传为佳话。
点谢隐为状元,无论是皇帝还是几位重臣都毫无异议,先前所说的苏阁老家的大公子,以及滨州的赵才子,则分别位列探花榜眼,皇帝十分欣赏谢隐,甚至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得知谢隐已有妻室后十分遗憾,只是他身为帝王,却也说不出叫状元郎休妻再娶的话来。
谢隐生得俊秀非凡,又才华横溢,看中他的人可不少,再加上他的妻子又是商户女,愈发令人看轻,然而无论以利诱之,亦或以势迫之,谢隐始终心意坚定,不仅如此,在朝廷给这一批进士授职时,本可进翰林院的谢隐竟主动提出外放!
俗话说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他是这一届的状元郎,却想离开权力中心,简直就是脑子不好使!
反倒是苏阁老的大公子顺利进入翰林院,前途无限光明。
离开京城时,桂菀有些担忧,她疑心是自己拖累了夫君,谢隐却笑:“我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且历年来状元数也数不清,真正出头的又有几人?上一任状元郎还在翰林院修书呢!倒不如走得远些,做些实事,也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夫君说的是。”桂菀点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谢隐握住她的手:“只是要委屈娘子了,我虽被任为昆州通判,然昆州地势偏远,穷山恶水,是出了名的穷乡僻壤,我只怕……”
“我可不怕。”桂菀打断他的话,“夫君别想把我一个人丢下。”
牙牙仰起小脸蛋:“牙牙也不怕!”
谢隐轻笑,弯腰抱起女儿:“那咱们便同去昆州。”
桂老爷年纪大了,路途颠簸,他不便去,桂朝逐渐懂事,虽很想跟着一起,却放心不下桂老爷。
桂老爷心知儿子需要出去多见见世面,跟着谢隐他也放心,便赶他:“我少说还能再活个几十年!你且放心去吧!如今你姐夫在汾安城可是大人物了,县太爷都亲自来过咱们家呢,还有这么多下人,难不成我连自己都养活不起?别太小看你爹!”
对儿子他就是赶,对女儿则又是另一副面孔,望着桂菀潸然泪下:“你起小便没去过那样远的地方,爹放心不下啊……你从那么点大的小娃娃渐渐长得这样好,这一去少说五六年,多则十来年,说不得这一生爹都再见不着你了……”
桂菀被桂老爷弄得也想哭,桂朝在边上无语:“合着爹我就不值钱呗?你就一点都没有舍不得呗?”
桂老爷充耳不闻,继续对着女儿交代,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跟女婿闹矛盾,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写信回来,还悄悄给桂菀塞了一大盒银票,桂菀估摸着他是把家里能用的流动银子全拿出来了,顿时感动又好笑,“女儿日后不能承欢膝下,是女儿不孝。”
桂老爷呜呜的哭,但还是坚定地把儿子女儿都赶走了,哭得涕泪横流,终究是不舍地送他们上了去往昆州的路。
昆州通判这官听起来不小,可昆州这地方压根儿没人愿意来,每一任都恨不得赶紧任期结束,这里的老百姓个个生得五大三粗,又好斗,蛮不讲理,京城来的文官哪里管得住?朝廷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就完事了。
谢隐不知拒绝了多少潜在的“岳父”,有人惋惜有人遗憾,自然也有人心生不满,想要整他。
若是没什么后台,兴许就要在昆州待到死,再不然直接被暴民打死也是有的。
小牙牙手里挥舞着谢隐给她做的木剑十分威武:“我来保护爹!”
一边说,嘴里还一边哼哼哈嘿,小模样瞧着挺英勇。
桂菀也害怕不安,但谢隐安慰她:“别怕,他们都打不过我。”
想起他一拳头能把巨石击碎,桂菀稍稍放了点心,“那也要小心为上,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背后放冷箭?”
谢隐失笑,他自然是有保护他们的信心跟能力才会带上他们,否则若是危险四伏,他无论如何不会拿桂菀母女的安危冒险。
马车吱嘎吱嘎行驶着,离开平整的官道后路途渐渐崎岖,虽然未来不知道是什么样,可只要跟他在一起,桂菀便永远不会迷茫,她的人生因他的出现而圆满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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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几匹骏马远远奔腾而来,骑在马上的少年郎十分嚣张,挥舞着马鞭呼喝:“让开!快让开!都给小爷我让开!”
闹市摩肩接踵,不乏老弱妇幼,拥挤之下,如何躲得过去?这几个纨绔世家子丝毫不将他人性命放在眼中,仍旧策马狂奔,一个老妇人抱着怀中稚孙面色惨白,她年老体弱腿脚不利索,推挤中摔倒在地躲闪不及,眼看便要酿成一桩惨剧,不少百姓已经惊呼,胆子小些的更是闭上了眼――
打横里突然甩出一条细细的银色绳索,眨眼间将五匹骏马的马腿尽数拴在了一起,马儿嘶鸣匍匐在地,马背上的纨绔世家子也因此狼狈摔下来,痛的同时面子的问题更大,是谁敢这么嚣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
为首的红衣少年怒喝:“谁?是谁!谁吃了熊心豹子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