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叹气道:“就那样吧。”
“这几年, 回城的知青挺多的,反正城里都快吃不起商品粮了,工作也缺, 你爸厂子里临时工的位子都卖到一千一个了, 就这还抢破头, 供不应求呢。”
工会算是厂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但也因为这个乱糟糟的, 谁要是有点什么消息,防同事就跟防贼一样,周惠在工会天天就喝茶看报纸混日子拿工资。
玲珑若有所思道:“这样啊。”
“是啊。”周惠点头。“人多了, 粮食不够吃了, 就涨价嘛,什么都贵。”
玲珑:“那要是我这里有活给你干,你愿不愿意辞职跟着我?我给你开工资。”
周惠笑了, 嗔道:“你这丫头,妈给你干活还能要你的钱?”
她还怕每个月贴补给女儿的不够呢。但让她离开厂子,她舍不得, 厂子里可是铁饭碗啊!
虽然玲珑现在身家颇丰,但她从不“懂事”, 每个月回信她不一定会写,可周惠跟赵建设汇来的钱、寄来的东西,她都照单全收, 绝对不推辞。
她不要, 就被留在城里的大哥用了, 再不然就是给同样下乡的二哥三哥, 总不能因为她自己有本事,所以就把属于自己的补贴转让出去吧?她是再自我不过的人, 从不在意旁人的想法,更不可能考虑旁人的感受。
“要不要钱的再说吧。”玲珑道。“到时我叫你。”
周惠只以为女儿在开玩笑,姑娘搁运输队干得好好的,她这么大岁数的人,难不成还能去运输队当司机?而且这离家那么远,怎么看都不方便。
玲珑:“说不定到时候我就回城了呢,那你总得来帮我吧。”
周惠:“你要能回城那再好不过了,现在工作不好买,我让你爸一直跟着问呢,等厂里有空位,立马给你买了,那时你就能回城了。”
前进大队再好也是农村,平心而论,周惠还是希望女儿能在城里生活。
玲珑:“要不了多久的。”
彼时周惠只以为她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新的一年还没过完,女儿真的就回来了。
这都是后话。
自打被春山小学这匹横空出世的黑马抢走所有风头后,被狠狠打脸的公社小学及县小学愈发抓大教育力度,力求在下一次全县统考中力争上游,将春山小学斩于马下。
颜校长原本担心老师们取得了一次好成绩就沾沾自喜,没想到老师们短暂地兴奋过后又重新投身于教学当中,看样子奖金果然是最能给人提供动力的,谁带出好成绩谁就有奖励,所以老师们能不认真工作吗?
这段时间,晚上清欢跟玲珑下班回来,了了经常听她们在一起讨论以后。
以其它世界的历史轨迹来做参考,恢复高考也就这一两年的时候了,从玲珑现在经常往家里带些时髦玩意儿来看,国家对经济的控制力度逐渐减轻,南方一些城市甚至已经有了个体经营的出现,市场经济必然将要快速发展。
又一天晚上,两人在说话时谈到高考,清欢肯定是要考的,她要往上走,学历就不能只是高中。这两年她已经申请通过了小初高的考试并且拿到了毕业证,和书记欣赏她,想推荐她去读工农兵大学,被她以大队需要自己为由拒绝。
如果她现在去读工农兵大学,可能在当下看是件很好的事,然而高考一旦恢复,就会很尴尬,不如等一等直接参加高考。
玲珑也要考,她倒不是需要个好看的学历,纯粹是不想比别人差。
了了:“我跟你们一起考。”
清欢闻言,并没有特别惊讶,而是问:“确定吗?那你可能不到八岁就要开始大学生活了。”
了了:“比小学生活强。”
这倒也是。
清欢点点头:“你做决定就好。”
可怜耿厚泽还一心想要跟了了竞争,第二学期期末考之前她特意跑来问了了:“你打算去哪读中学?”
了了没有说话。
耿厚泽以为她是不想跟自己说,就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如果你去县中学,那我可能不会去。”
了了想了想说:“县中学。”
清欢常常往返于县城,玲珑的工作也在县城,比起去公社中学,县中学显然是更好的选择。而且如果今年恢复高考,考试也很方便。
耿厚泽有点失望,她还以为了了也会选公社中学呢。
问完要走时,了了却叫住了她,耿厚泽感觉很不可思议,从来都是她主动找了了说话,对方回应的次数少得可怜,更别说主动把她叫住了。
原以为了了会说什么重要的事,没想到她只说了四个字:“好好学习。”
耿厚泽:……
为什么她要被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人这么说啊!
唉,这一学期过去,耿厚泽的身高优势在了了面前越来越不明显了。之前了了长得很慢,这学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开始长个,不仅比同龄人高出一截,耿厚泽都没法拿鼻孔看她了!
再过个一年半载,俩人个头不会调过来吧?这恐怖程度让耿厚泽来看不亚于次次考第二。
卯足了劲儿抓学习,想要在五年级下学期一雪前耻的公社小学及县小学们的老师,在成绩出来的当天再次绝望——其它年级的名次尚有出入,惟独五年级的县第一跟县第二,依旧是春山小学的两名学生!
这次的数学卷子可以说比往年加起来都难,县小学最好的几个学生都没能考到满分,分数最低的那个险些跌出九十,可春山小学这俩居然全是满分!
负责核对成绩的老师是县中学的,她不信邪,把卷子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想找两个扣分点出来,结果眼睛都快看瞎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唉!
关键这俩下学期就念初中了,她们的学生再努力也没机会比过了呀!
因为知道了了跟耿厚泽都是春山公社的,成绩这么好的两个孩子,要是到时都去了公社中学,县中学可就亏大了!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只要这俩孩子按部就班的上学考试,将来肯定不会差,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让给公社中学?
县中学的潘校长非常积极,她抢先一步带着两位招生老师,亲自来了一趟前进大队,想赶在公社中学反应过来之前把两个孩子都定下。
成绩刚出来还没传到前进大队呢,潘校长人就到了。
她年过半百,头发略有些花白,很整齐地梳理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就是位书卷气十足的老太太。
在村口玩耍,还没到入学年纪的小孩们好奇地看着陌生人,潘校长跟她们打听了了跟耿厚泽家的住址,为首的小女孩儿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瞧着可机灵了:“你找她们干什么,你是谁?”
潘校长笑着说:“我是县中学的老师,过来招生的。”
小豆丁压根不懂招生是什么意思,但她自觉要表现得很有底气,于是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那你是好人吗?万一你是在骗小孩呢?”
潘校长教书育人一辈子,头一回被小孩子质疑自己不是好人,她也没生气,哈哈一笑,掏出自己的工作证:“你看,这上面有我的照片呢,这能不能证明我是县中学的老师,不是什么坏人?”
小女孩认认真真地凑过来,她还不让其她小伙伴过来,让大家离自己远一些,还让其中跑得最快的两个快去叫大人。
低头努力辨认了一会工作证后,小女孩严肃抬头,一本正经地告诉潘校长:“我认不得。”
她才四岁呢,只认得一些简单的字,潘校长的姓名笔划那么多,她哪里会念。
潘校长被小女孩逗得大笑不止,把小孩儿吓了一跳,心想好人哪会这么笑。
巧的是叫来的几个大人里正好有耿厚泽的母亲耿春兆,听说是县中学来人后,她不解地问:“你们来我们大队干啥?来招生?是要把春山小学的学生抢走?”
她这话一说,其她人顿时不乐意了,潘校长连忙解释:“我们是中学的老师,怎么会来抢小学生?招生的意思,就是想让已经毕业的五年级学生,选择到我们县中学来就读。”
这么说耿春兆就懂了,她肯定是想女儿好的,所以比起公社中学,更愿意让耿厚泽去念县中学。
潘校长很有耐心,不管耿春兆问什么都细细地给回答,甚至都没有问耿春兆家里孩子的成绩。
于是当耿春兆说出耿厚泽的名字时,潘校长感觉非常惊喜。而通过与潘校长的对话,耿春兆也很相信县中学的水平,她直接把潘校长跟另外两名招生老师带回了家,当时耿厚泽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耿春兆一看赶紧上前,当着外人不好数落女儿,只得低声说:“先放着,等我来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