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想了想觉得詹明德的话很有道理, 干脆把书一合,人朝枕头上一歪,也准备睡了。
对詹明德来说, 第一次坐火车感觉很新奇, 但这新奇的感觉也就持续了不到一天, 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她就看腻了,身上窄小的床铺睡起来也不够舒服, 仔细想想还是在家好。
因为过于无聊,有个同学还带了一副围棋,说到下棋那詹明德可就不困了, 她自幼便随大家学习琴棋书画, 才名远播,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连身为业余棋手的送考小老师都被她杀了个片甲不留。
“你真没学过?”小老师问。
詹明德想, 一号确实是没血过的,便点点头。
因为她们这边在下棋,不少乘客都被吸引过来观战, 周围那叫一个水泄不通,乘务员路过都得请大家让一让。
詹明德自来到大曜后便生活得很紧绷, 她对自己要求极高,不愿屈居她人之下,尤其一号成绩优秀, 她更不愿被比下去, 连一号从前的荣誉都守不住。
一直接受新鲜事物, 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这还是詹明德第一次不用求知似渴的去学,而是凭借自己本身的学识一鸣惊人。
这让她感觉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詹明德执棋时,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风采,她是极内敛沉静的性子,但棋风却充满攻击性,仿佛蛰伏中的猛兽,不知何时便会跳起来一口咬住你的咽喉。
小老师眼馋得很,特别希望詹明德能去学棋,为了说服詹明德,她不惜把自己的老师贡献出来:“……别看我这样,我老师可是有名的国手,你真的不想学吗?”
詹明德没法替一号答应,她摇摇头:“我现在还是想专心学业,学棋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跟一号不知何时便会换回来,万一一号对围棋没有兴趣,那岂不是给她找麻烦?
小老师遗憾极了,然后精神百倍地跟詹明德交换了联系方式,接下来詹明德就被大家集体孤立——没人想跟她下,本来下棋是为了放松,跟詹明德对手一点游戏体验都没有。
尤其是千辛万苦带了围棋来的这位同学,她坚决抵制詹明德同学这种大杀四方不懂得让棋的行为。
输棋的人要往脸上贴条,到最后只有詹明德的脸光滑一片,其她包括老师在内大家脸上都贴了不少,睿智的大老师在一旁默默自我肯定,姜还是老的辣,幸好她主动提出要当裁判,不然这个年纪往脸上贴一堆纸条,她的脸往哪儿搁哦。
经过这一轮,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等抵达京城时,学生们已经混得很熟了。
她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没来过京城,像詹明德就是,要不是参加比赛,别说府城,她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
征旗府的府城已算十分繁华了,但和京城相比却要逊色许多,詹明德见都没见过这样高的楼!
要不怎么说京城迷人眼,那么多人挤破头想要留京生活呢,这里不仅是文化和经济的中心,更是汇聚了四海各国的宾客,大街上随处可见各色头发眼睛的外国人,在征旗府少见的小汽车,京城却到处跑。
詹明德油然而生一种自己是个土包子的感觉,扭头一瞅,其她同学跟她感受应当大差不差,大家都是目瞪口呆,对京城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大老师送考过好些次,见学生们一个个惊讶成这样,笑着说:“集训开始之前还有点时间,正好带你们出来逛逛,看有什么必需品要买,等集训结束,咱们再好好玩。”
大家知道这次来京城最主要的目的是考试,给所在的征旗府争光拿荣誉,玩乐什么的可以放到后面,所以虽然都跃跃欲试,但还是克制住了。
各府的送考队伍被统一安排在距离大曜国学院附近的一家宾馆,詹明德在这里第一次坐上了电梯,当她站在十六楼向下俯瞰时,忍不住在心里想,源国还要经过多少年才能达到大曜这样的水平呢?
这回依旧是两人一间,和詹明德同房的是个单眼皮高个女生,名叫陈杨。陈杨不爱说话,詹明德也不爱说,但两人处得蛮好,还能一起下楼吃自助餐。
这也是詹明德第一次吃自助,按理说以她的性格,是不会扶墙进扶墙出的,奈何看起来沉默寡言的陈杨极其节俭,受她影响,詹明德有生以来第一次吃撑到嗓子眼儿。
因为前来参加集训的绝大多数是女生,所以大家相处得都还不错,没有掐架看不顺眼暗地里使绊子之类的情况发生,毕竟都是优等生嘛,真谁看不爽谁,靠成绩说话是最重要的。
国学院是国试考点,学生们在宾馆住了两天后,就要跟车前往集训地,位于京城郊外的一座巨大农场,据说前身曾是皇庄,后来被改建供学生使用。
像牙刷拖鞋毛巾等一类生活用品,其实不用自己准备,集训地都有,詹明德从没参加过这种集体生活,她还蛮兴奋的,甚至在跟一号联系时,事无巨细地描述给对方听。
一号哦了一声,有点小遗憾,但不多,因为她现在在做的事,詹明德肯定也没经历过。
大家扯平了。
不过詹明德的兴奋在集训正式开始后便宣告消失,因为第一场摸底考试她就惨遭滑铁卢,所遭受的打击远胜于刚来到大曜时的第一场考试!
那次考试她的名次滑到五十开外,但詹明德并没有懊恼或是自卑,因为很多知识她没有学过,她知道自己只要拥有足够的时间就能追回来。
这次却不一样。
这次的摸底考试她考得糟糕极了,甚至最后面的三道大题,除了“解”字外毫无头绪,什么都没写出来。
而前面答完的也没有多少信心保证全对,每当詹明德感觉自己的学识有所进步时,总会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无知。
跟詹明德同样表现的还有同考场的其她同学,大家竟一样的面如菜色,都是各自所在学校的佼佼者,对她们来说,考得如此糟糕,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大老师忍着笑说:“现在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是不是感觉自己没那么厉害了?”
小老师就比较温柔:“没事的,每年集训第一场摸底考的难度都很高,考不好是正常的。”
这话能安慰到别人,安慰不到这群数一数二的优等生,不得不说,摸底考狠狠打击了她们的气焰,所以当成绩张贴出来时,竟没几个人愿意去看。
詹明德跟陈杨一起去的,陈杨参加的是物理竞赛,据说卷子比数学更难。詹明德对自己考得如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从最上面往下来找名字。
就算这次垫底,早晚有一天,她也会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第一排第一个。
大老师没骗人,卷子整体难度高,许多知识点超纲,所以大家考得都不算好,数学集训班加起来一共八十六个人,詹明德排在中游位置。
陈杨比她还惨,要不是下面还有几个人,直接垫底了。
征旗府在教育上,确实是比不过其它几个经济发展好的大府,詹明德默默地将自己的名次牢记于心,发誓下次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之后陈杨就见识了一把詹明德对自己有多狠。
她在火车上说要好好休息,那就好好休息,如今用起功来,也是绝对的心无旁骛,而且詹明德自有一套学习方法,陈杨被她带得也干劲十足,之前她的想法是尽力就好,因为她能进国试已经出乎意料了,是她们学校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成绩。
詹明德学校比她们学校还偏还小,教学资源还要差呢,但人家没有一点咸鱼想法。
当天晚上集训班上了第一场晚自习,数学集训班将近九十人,分了三个小班,每个班三十人左右,詹明德所在班级的老师是位小老太太,头发都花白了,却耳聪目明,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眼镜,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分外和蔼可亲。
老太太是国学院数学系的领头人,早到了退休年纪,但不愿意在家享福,便接受了返聘回校发光发热,培养出了许多人才,数学集训的三个班都分到了她的课。
她对这场将优等生们打得措手不及的摸底考一字不提,甚至连自我介绍都没有便直接开始上课,这课不听不知道,听了才发现老太太水平是真的高,詹明德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干瘪的海绵,在知识的海洋中如饥似渴地汲取着。
据陈杨说,夜里詹明德嘴里都念念有词地计算着数学题。
集训班的生活很紧凑,但也有轻松的时候,因着集训地前身是皇庄,改建后还留了一部分做农场,朝廷始终坚持做官从政不能五谷不分,所以詹明德还去体验了一把给奶牛挤奶!
她向来做任何事都能做得极好,便是不擅长的,学了之后也不会太差,没想到在挤牛奶时遭遇了挫折,不知怎么回事,试了好几回都是失败的,最后一次还把奶牛给弄疼了,幸好旁边的挤奶工眼疾手快,不然詹明德可能要挨一蹄子。
她沉默地接受了自己可能不擅长挤牛奶的这个事实。
但不得不说,三五不时的体验生活,的确让学生们在沉重且高难度的集训中得到了难得的轻松时刻。
詹明德的天赋毫不掩饰,尤其是在有好老师的情况下,更是被彻底挖掘,老太太在三个集训班上课,可以说这三个班里的学生,个顶个都非常优秀,但要说谁给她的印象最深,那詹明德当仁不让。
这孩子年纪不大,却异常早熟沉稳,而且头脑非常灵活。最关键的是,老太太能感觉得出来,詹明德本身基础不算特别好,甚至可以说是有所欠缺的,所以在最初的几次考试中,她的名次都不算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