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罗汉在成佛前, 曾是一位游走人间的苦行僧,他用一双赤足踏过千山万水,每到一处, 便会收集一处泥土, 坐化之后, 这些泥土自其手心坠落成沙,便是所谓的罗汉仙沙。
夏娃认为这只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特殊土壤, 能作为药材,跟什么罗不罗汉的关系不大,重点在于这土壤中富含的微量元素。
白空空问:“你们怎么知道善兴寺有罗汉仙沙?我都不知道。”
明明她的消息已经够灵通了。
了了:“去不去?”
白空空毫不犹豫:“当然要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东章山庄败坏她的名声, 姑苏夫人又是姨母绝交的人,她们之间不可能成为朋友。名誉什么的,比起活命简直微不足道, 而且只要她在善兴寺闹出一番大动静,届时东章山庄的谣言便不攻自破。
戏台子搭好了,观众已就位又有什么用, 这出戏白空空不想陪着唱了。
不过……
“罗汉仙沙是无价之宝,善兴寺里的大和尚又个顶个的武功高强, 更别提还有个天下第一的无相大师。”不是白空空瞧不起了了,而是她刚吸收三个甲子的内力,短时间内很难彻底化为己用, 打得过无相大师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夏娃还没见过无相大师, 但她扫描过不动明王的遗骨, 并根据遗骨模拟出了不动明王的身体数据。无相和尚排在不动明王之前, 身体数据肯定比不动明王更高。
白空空问出了叶挽心里的疑惑:“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吧?”
了了淡定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带上你?”
打不过就打不过, 她的目的是善兴寺内的罗汉仙沙,先将药材拿到手才是最重要的,其它可以往后稍稍,而且:“你怎地知道我打不过?”
了了所欠缺的只有时间,旁人已经积攒了数十年的内力,天才如她想要达到一流高手的程度,少说需要个一年半载,但不动明王的内力弥补了这一点,尚未动手,焉知谁胜谁负?
白空空语重心长道:“姨母内力深厚自不必说,可无相和尚也是个武痴,据说他心中只有佛与武,而姨母为了我改而钻研医术,于武学一道,虽未荒废,可到底不如从前一心一意。”
所以即便了了已经得了姨母的内力,也未必能够打败无相和尚,首先是内力的转化。
从旁人那里获得的内力,哪怕已属于自己,也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来适应,并学会如何将其化为己用。其次便是姨母这二十年业精于勤,无相和尚难道就没有勤加练功?他的内力如何目前还是个未知数,白空空素来不喜欢横冲直撞,她总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才会动手。
夏娃嘁了一声:“这你大可放心,甭管什么样的武痴,到了这位跟前都得往后站。”
还有谁能比了了更刻苦,即便是必需的睡眠,她也无时无刻不在筋脉中运行真气,不动明王的内力早已被她完全吸收,无相和尚想做她的对手恐怕不容易。
了了好强,但从不冲动,她总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达成所愿又需要去做什么,这种人不开口则矣,一旦开口,必然是有十成十的把握的。
只能说白空空还不够了解她。
善兴寺距离东章山庄很远,不眠不休纵马来回也要半月以上,到时她们恐怕无缘目睹东章山庄的热闹了,实在叫人倍感遗憾。
白空空一开始跟叶挽共乘一骑,后来才知道她自己有匹马儿,这马儿野得很,本是生在崖底下的野马,被姨母驯服后才成了白空空的坐骑。
名叫八方的马儿浑身乌黑透亮,高大健硕,鬃毛如绸缎般顺滑,离开东章山庄范围后,白空空吹响口哨,它便自最近的山林中一路跑来,灵性十足。
不仅如此,它的脚程也远胜另外两匹马,而且十分聪明,不到半天时间便成了马群中的老大。
白空空很宝贝它,自己出手前都会保证八方的安全,这马儿也机灵,还会算算术。
接连几次用石子儿玩两位数加减法都被八方答出来的叶挽惊叹不已:“这马儿成精了!”
白空空骄傲地搂住八方的脖子,与它好生亲热一番:“那当然,八方可是我跟姨母一点一点养大的,刚把它带回家那会它还不服气呢。”
八方扬起脑袋咴儿咴儿叫了两声,用尾巴甩了白空空两下,意思是不许说它的坏话。
叶挽喜欢得紧,掏出糖块来喂它,八方嗅了嗅,确认这个人类是无害的才开始大快朵颐。它似乎知道谁喜欢它,谁脾气好可以耍赖要吃的,所以总是主动用脑袋碰碰叶挽,但了了对它很冷淡,它便从不敢靠近。
一路上都在赶路,不知道为什么,白空空跟叶挽都有种了了在赶时间的感觉。
是想快点还了人情从此两不相欠,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白空空自己都没这么着急,她少说还能活蹦乱跳几个月呢,不至于死得这样快。
善兴寺有无相大师这位天下第一的武者,香火很是旺盛,附近村子很多,常有外地的人不远千里前来祈福,善兴寺也比大多数寺庙更加气派。
据说寺中光是普通僧人便有近千名,无相大师乐善好施,常度化恶人向善,这些僧人中,有许多都是曾经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其中不乏满手血腥恶贯满盈之人,如今在无相大师的言传身教中,也都改邪归正,一心向佛了。
每当有人讲述起此事时,都会流露出对无相大师的崇拜,叶挽却感觉非常离谱,即便是江湖中人,滥杀无辜沾了人命后,只要潜心向佛愿意悔过,便能拜入佛门赎罪?
被他们杀死的人答应吗?
“怨不得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坏人只要做了一件好事,从前种种便能既往不咎了。”
对于叶挽的嘲讽,白空空告诉她道:“这算什么,别以为只有你们皇室贵胄玩得花,咱们江湖中人一样不遑多让,什么稀奇事儿都有,不要脸的人多了去了。”
世上最讽刺的事情往往也正是这样,越是无耻虚伪,越是过得极好。
一连数日后,她们终于赶到了善兴寺附近,比起另外两匹被拴在马厩里的马儿,八方自由多了。白空空将它身上马鞍卸下,它甩了甩鬃毛,赞赏地碰了碰她,随后便扬蹄撒欢而去。
“我先去善兴寺打探一番,你们可以留在这儿等我。”
她们在一家客栈打了尖,在另外两人的注视中,白空空的身形开始缩小,脊背凸起,步履蹒跚,除了过于年轻的面容与乌黑的发色,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老年女人。
她正要易容,叶挽自告奋勇道:“我来我来,让我试试。”
结果白空空让她试了,叶挽才发现事情根本不像自己想象中这么简单。让她弄得漂漂亮亮可以,她还能别出心裁地研究出一些新颖好看的妆容,让她扮丑也行,她能让皮肤显得蜡黄五官显得普通,可让她将一张年轻的脸变老,自以为无比精通妆容之术的叶挽却无处下手。
只能坐在一边仔细观察白空空是如何用一双妙手,从年轻女子变成老人的。
用来易容的颜料脂粉,要经得住水洗,还不能有香味,在叶挽目不转睛的注视中,白空空迅速将自己的脸易容成了老人模样。
她最厉害的并非这身缩骨功,而是她演什么像什么。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叶挽敢发誓,两人从街头擦肩而过,她绝对看不出这是个年轻女子!
不仅如此,白空空还换上了藏蓝色的一身衣服,包上了头巾,这样看起来就是个年过半百,被生活摧残的老人了。
除了外表,穿着,白空空乔装改扮时,还会很注意所扮演者的姿态,叶挽觉得她真是太厉害了!
三人结伴而来,白空空一人去做事,让剩下两人待着什么都不做显然不可能。她们分成两队,白空空独自一人,了了与叶挽一起,共同去往善兴寺。
因着香火旺盛,善兴寺通往山下的路道修得很好,台阶光滑平整,往来香客众多,山脚下、半山腰道路两旁甚至还有摆着小摊的人,大多是卖些吃食及一些与佛有关的物品。
摊主热情地招揽着路过游客:“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喏,高僧亲自开过光的平安符!买回家中包你从此百邪不侵,百病不生!”
叶挽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好家伙,所谓的平安符,便是一张黄纸塞在做工粗糙的荷包中,一问价格,居然要二十文!
她心直口快道:“这个价格,你怎么不去抢?”
以前她常年在宫中,不知柴米贵,离开之后才晓得银子的重要,二十文买个破荷包,钱多了烧的。
摊主听她这样说,立马反驳道:“姑娘,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这平安符,那可是高僧开过光的,那些普通的平安符怎能与我家的相提并论?”
叶挽便问:“高僧开光,你倒说说是哪位高僧?”
当然没有这回事,一般高僧都很爱惜羽毛,哪里会随便为物品开光,而且这摊位上所谓的平安符少说有百来个,哪家高僧这样不值钱?
二十文叶挽当然不可能花,她成功怼了摊主后,又兴趣十足地转去逛其它摊位。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号称高僧们开过光的不仅仅是平安符,还有什么状元符姻缘符桃花符踩小人符……除了符咒,衣食住行什么东西都有,就连卖的夜壶都开过光。
虽然如此,还是有许多香客会掏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