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男掌柜吓成那副熊样, 夏娃翻了个白眼,正想骂他两句,又碰上客人进店, 男掌柜便抽噎着上前迎客, 那是两个年轻男人, 看身上衣服的料子,家境应当很是一般, 果不其然,他们两人只花钱开了一间下房,而且只要了几个馒头, 连碟腌萝卜也没要。
本来夏娃是不会注意到他们的, 毕竟这两人生得普通,身材气质不显,真要说哪里奇怪, 那就是他们分明是本地人打扮,却是一副要远走他乡的架势。
两人分别背了个包裹,装的东西不算多, 而且其中一人的情绪明显很是焦躁不安,另一人稍微好些, 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只付了一晚的钱,明儿一早就会离开,只是在去房间时, 矮个子那人不知怎么回事踩花了一脚, 眼看要摔个趔趄, 个子略高那个眼疾手快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虽然是很短暂的接触, 可夏娃还是从中看出了些异样的亲密,矮个子低声道了句谢, 还亲昵地称呼高个子为哥。
高个子也没说啥,扶正了矮个子的腰后叮嘱:“小心着点,这里有台阶,莫要再摔了。”
目送这两人走入一楼拐角后,斩楼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是我听错了吗?刚才他们不是自称兄弟吗?”
谁家兄弟之间会如此浓情蜜意?这该不会是对出逃的小情人吧?
“这有什么稀奇。”抱扶罗不以为意,“北延国皇室以前人多之时,玩得更花呢,什么兄妹姐弟姑侄舅甥……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不敢干的。”
婶婶嫁给侄儿,儿子续娶继母,抱扶罗虽未亲眼目睹过,但对本国皇室什么德性也颇为了解,所以她才觉得这种皇室的血脉没有什么延续下去的必要,凋零了就凋零了呗,不然还能怎么办?
长空也不觉稀奇,自然界多的是共同生活在一起的雌性,人类雄性怎么配对她一点都不关心。
“几位客官初来乍到,可能对我们建水国的习俗还不甚了解……”
男掌柜的听她们旁若无人的讨论,露出个讨好的笑,“建水国男女之防甚严,但民风并不严苛,因此常有男子两两结为契兄弟,契兄照料契弟家人,契弟也要去往契兄家中生活,三媒六聘,那跟明媒正娶是一样的。”
斩楼正想说一句受教了,却听夏娃扑哧一下笑出声了:“说得那么好听,不就是女人不够分么。”
说完她问男掌柜:“你们建水国民风严不严苛你们自己心里有数,骗骗外地人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人口都少成这样了,大街上晃荡着的人还有三分之二是男的,想必本地早已堕杀女婴成性。打掉的女婴多了,过个十来年,适龄的待嫁女自然就少了,这契兄弟可不就蔚然成风?”
这可不是夏娃信口胡说,迄今为止的数据库中,但凡同性成风之处,要么过度繁华发达,要么便是严重性别比失调,建水国毫无疑问属于后者。
抱扶罗也讽刺道:“在你看来民风当然不严苛了,你照样开门做生意,舔着脸出大门,反正再严苛也不针对你。”
男掌柜的没想到自己一番讨好,却拍到了马蹄子上,脸顿时涨得通红。
其实神洲四国,除却这二十年来性别比例逐渐趋于正常的昆古国外,溪西国跟北延国同样女少男多,但跟建水国比起来那都是小巫见大巫,溪西国街头十个人里还能找出三四个女人,建水国顶多一两个,有时甚至一个没有。
就连街头巷尾玩耍的孩童中也难见女童身影,男人多到令夏娃的病情愈发严重。
又不是被家人棒打鸳鸯,男掌柜都说了,契兄弟在建水国是非常常见、正常的存在,那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又为什么背着包裹从家里跑出来?瞧着倒是跟私奔似的。
斩楼一拳头敲在柜台上,直接将台面敲出了蛛网般的细缝,男掌柜见她露了这么一手,愈发讨好:“客官,您、您有什么吩咐都请说,小的一定为您办到。”
斩楼朝那对契兄弟住的房间方向努努嘴:“去问问清楚,问不清楚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这威胁成功奏效,男掌柜生怕自己真被割了舌头,点头哈腰的表示一定不辱使命。
没过一个时辰,他便圆满归来,那就是俩傻小子,心眼哪里比得过男掌柜这种迎来送往的生意人,没几句就被套出了话,原来是他们村子里闹鬼,眼看要嚯嚯到矮个子家里,他便跟契兄一起逃了出来,想着去寻能捉鬼的高人,好回去解救村子里其它人。
夏娃:“是这样啊。”
男掌柜点头哈腰:“是、是的。”
夏娃粲然一笑,往他脑袋上一拍:“既然这样,那就再交给你一个光荣的任务。”
男掌柜狗腿道:“您尽管吩咐,但凡小的力所能及,就决不让您失望!”
也不知这掌柜的是如何办到的,总之次日一早几人便发现门口有两个踟蹰不安的身影,长空把门一开,两人险些摔进来。
其中高个子那个要能说会道些,他连忙向众人深鞠一躬,面上满是局促:“对、对不住,是吵、吵到你们休息了吗?”
“你说呢?”斩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大早就在别人门口走来走去,真当所有人耳朵都和你们一样迟钝?”
高个子又红着脸道歉,矮个子则扑了过来,噗通在几人面前跪下磕头:“求求几位,救救我的家人,救救我的村子!若几位愿意伸出援手,小的可以拿这条命来换!”
“不!宝弟!”高个子扶住他,目光坚毅,“那也是我的家人,我的村子,要送命也是送我的命!”
“祥哥!”
“宝弟!”
“祥哥!”
这对契兄弟十指交握,瞬间进入无人之境,黏糊的模样害得斩楼差点儿把昨晚的饭菜吐出来,幸好早膳还没吃,不然可太浪费了!
连沉稳的长空都被这一出弄得嘴角微抽:“醒醒,你们的命很值钱吗?”
拜托说这种话之前先喝两碗茶好不好,她们妖族也是很挑的,瞧把这两人给感动的,关键他们的命又不值钱,在这感动个什么劲儿呢?
夏娃不耐烦地举起枕头冲宝弟丢了过去,怒道:“一大早的跪这儿演猴戏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然就滚。”
这对契兄弟总算消停了,但两只手还紧紧握着,祥哥说:“我跟宝弟,都出生在离这里不远的多子庄,村子虽然不算富裕,但家家户户自给自足,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
“爹娘慈爱,兄弟友善,只要勤勤恳恳种地干活,一日三餐都是有的。”宝弟接过话头,先是回忆过往的幸福,而后露出恐惧的神色,“可是直到不久前我们才知道,原来村子里每年都会进行一次祭祀!”
斩楼:“祭祀?”
祥哥含泪点头:“是的,我们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所以我才带着宝弟逃了出来,因为宝弟就是这次被选中的祭品!”
闻言,众人都朝宝弟看去,结果上下左右看遍也没看出来他究竟有哪里能做祭品,怎么看都普通的过分,夏娃怀疑他都不怎么常洗澡,这种人当祭品前至少得用钢丝球刷个几百回合。
宝弟忍不住痛哭失声,祥哥搂着他安慰了几句,又继续讲道:“我们村子之所以叫多子庄,就是因为风水好,家家户户都能生男娃,从不生女娃。”
夏娃翻了个白眼。
斩楼实诚道:“那倒也不一定是因为风水好。只要把女婴都打掉,剩下的可不都是男娃么?”
祥哥一窒,只好装作没听到:“其它村子也有生男娃多的,却没有像我们村子这样只生男娃,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是村子每年都会给祖宗上供,每次上供,都需要一个十岁以下的男娃和刚刚破身的成年男子……如此祖宗才会保佑我们香火不灭。”
夏娃呱唧呱唧鼓了两下掌:“很有原则的祖宗啊,怎么,你们这是有什么不满吗?你们祖宗虽然拿走了两个人的命,却能还你们家家户户一个男娃,你们还有什么不满?”
宝弟梨花带雨,祥哥搂紧他,不服气地说:“那凭什么就要我宝弟的性命?宝弟什么也没做错,却要被当作祭品,那算是什么祖宗?谁家的祖宗会要子孙后代的命?我看那一定是个妖怪,所以才带着宝弟从村子里逃出来,为的就是寻找能降妖除魔的大师,将那妖怪除了去!”
他一番义愤填膺,成功获取了宝弟崇拜的目光,觉得祥哥好有男子气概,长空冷声道:“你既说每年一祭祀,便表明每年村子里都要死两个人,怎么从前你不觉得奇怪,如今轮到你自己身上,你就当祖宗是怪物了?”
斩楼:“真是不肖子孙哪,我要是你祖宗,早知道不让你降生了,硬是养出个白眼狼来。”
祥哥越听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一行人不像是掌柜口中所说的能人异士,她们毫无怜悯之心便罢,竟还拿他与宝弟的痛苦做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