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山行宫, 在先帝在时修建的一所行宫,原本是供帝王避暑之用,结果尚未修建完便发现那里毒虫极多, 即便用药驱赶也无济于事, 这行宫哪怕建成了, 也万万不敢让帝王驾临,若是真出点什么事, 谁来负责?
因此这行宫只建了三分之一便停了下来,如今已成宫中罪人的处置之处,可以这么说, 很多宫人宁可老死在宫中, 也不愿被送到沧澜山行宫,何况鹊巢宫那位腿到现在还伤着,把她送去, 与要她命有什么分别?
樊珈听得着急:“那怎么办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留下来?”
尤尚食眉头紧锁,摇头道:“这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樊珈还待再问, 御膳房的人走了进来,要继续上菜, 她没法留下听两位尚食说话,但手上的活儿开始心不在焉,差点儿没把手指头切下来。
不应该呀, 无名不会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而且曹妃不是打着如意算盘, 想将她跟十一殿下凑成一对?结果就算不成功, 也不至于要被送去沧澜山行宫吧?名义上说是祈福,可尚食女官都说了, 沧澜山那鬼地方还不如鹊巢宫。
好不容易等到家宴结束,樊珈总算得空,赶忙跑去鹊巢宫,那里已是人去殿空,原本伺候无名的宫人们也随之消失,当值的侍卫直接挡住樊珈,告知她此路不通。
樊珈心事重重回到了尚食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的日子总要过,因此哪怕心乱如麻,她依旧按部就班洗漱上床,然后在脑海中回想今天发生的事,这么短短一天,她感觉跟过了一整年似的,冰冷又漫长。
成为掌膳女官的喜悦已被无名的离去代替,樊珈在床上辗转反侧,两眼瞪着黑漆漆的帐顶,她还是相信无名,无名不可能是被赶走的,是不是沧澜山有什么特殊之处?
沧澜山,沧澜山行宫……樊珈把这两个词反复念叨,总感觉似是在哪听过,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是谁跟她说过,还是她在哪儿看过?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叫把同屋宫女通通吵醒,月季揉着惺忪睡眼:“秋叶?你没事吧?大晚上的怎么突然叫这么大声?”
樊珈两手捂嘴,对此深表歉意:“对不起对不起,吵到你们了吧?我刚才做噩梦了,对不起哈,你们继续睡,不用管我。”
白日的宫宴忙得要死,基本是沾枕头就着,樊珈说她没事,众人也不多想,继续倒头睡去,樊珈把被子往上扯盖住头,在被窝里快速喘了两口气,问宠妃系统:“沧澜山行宫,是不是你跟我说的那个,神宗皇帝驾崩的地方?”
她对历史不感兴趣,大概记得显宗后面是神宗,神宗又是个好皇帝就已经是极限了,所以一时半会没想起来,沧澜山行宫,不就是宠妃系统最开始给她科普这两位皇帝时提到的吗?
神宗皇帝,也就是现在的十一殿下萧琰,他便在此驾崩,按理说皇帝在行宫驾崩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历史上还有马上风暴毙的,吃糕点噎死的,坠楼摔成肉饼的皇帝,可尚食女官不是说,沧澜山行宫并未修建完成?
未完工的原因并非国库空虚,而是沧澜山虽夏季气温低,却多生蛇虫鼠蚁,行宫若建在其中,怕伤着龙体,先帝早已放弃这座行宫,那未来的神宗皇帝为什么会在那里驾崩?
“我好像跟无名提起过?”樊珈疯狂挠头,试图回想自己嘴上都跑了哪些火车,她在无名面前可谓是口无遮拦什么都敢往外说,保不齐就提过这个,“我不记得了。”
宠妃系统:……
见宿主是真着急了,它才慢慢悠悠地说:“不用担心,宿主可以随时通过系统查看绑定对象的健康状态,除非对方死亡,否则绑定关系不会解除。”
樊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能把她从沧澜山弄回来吗?”
宠妃系统要是有实体,此刻绝对一脸无语:“好歹跟那人认识这么久了,她看起来像是会任人鱼肉的小可怜吗?”
它是真的不懂宿主为什么总觉得那人会被欺负,与其担心人家,宿主不妨担心担心自己,这里可不是现代职场,她有的学呢。
樊珈:“要你管,我就想看她顺眼不行吗?”
宠妃系统:“哼,虽然统不知道那人究竟想做什么,不过宿主只需要支付两个积分,统就可以告诉宿主一个秘密。”
樊珈摇头:“谢谢不用了。”
她不是抠门,纯粹是不想用积分消费,给无名买“人鱼之歌”是樊珈深思熟虑后决定的事,商城里其它的变美道具吸引不了她,而且她担心自己得到一些好处,就得还回去十倍百倍,看宿主这副周扒皮的架势,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宠妃系统:“一个积分总行了吧?不能再少了。”
樊珈拒绝:“不要,我不想知道,你别告诉我。”
绑定对象都离开皇宫了,这就代表以后再也没法日常打卡,更不会有积分进账,她现在一共就只剩下两个积分,系统居然还想骗走,简直毫无人性。
宠妃系统气得不再搭理她,樊珈跟它插科打诨后心情轻松不少,躺在床上人也困了,很快便进入梦乡。
她在梦里嗦酸辣粉配酱猪蹄时,一辆前后各有数十名侍卫护送,外表看着毫不起眼的马车正停在去往沧澜山行宫途中的一个驿站内,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搬下一个轮椅,中年驿丞毕恭毕敬候在一旁,虽不知是来了个何等人物,可瞧这架势却不一般。
无名坐在轮椅上,几个宫人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她虽被送来沧澜山行宫,可皇帝对她的态度又不止好了一点,这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不甚在乎,现在她只想知道沧澜山究竟有什么价值。
这驿站不大,里里外外的人手加起来不到十个,突然迎来这么多人,一时间未免手忙脚乱。
侍卫们日夜兼程才赶至此处,他们的任务是将无名平安送到沧澜山行宫,整个侍卫队在五十人左右,但却微妙地分为三个派系,一派有曹妃的耳目,一派有胡娴妃的手笔,至于侍卫首领,则是皇帝的人。
正因如此,无名路上才没有受到苛待,侍卫首领对她客客气气,连带着鹊巢宫跟来伺候的四个宫人,也不像刚出来时那样紧张了。
驿站比较小,房间也不多,最好的那间属于无名,她之所以能如此顺利离开皇宫,还得多谢胡娴妃母子。
宫人们已很熟悉她的生活习惯,将她送入房中后备好热水帕子便退了出去,等房里只剩无名一人,她才面无表情地掀开腿上毯子,慢慢站了起来。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整个人拔高一大截,毕竟在身份被揭穿后,她始终是个不能行走的残废,乍一痊愈,还真是挺新鲜的。
这双腿完全没有重伤后留下的疤痕或后遗症,已经彻彻底底的痊愈了,自然地像是无名从未残疾过,她卷起裤腿,真要说哪里令她不满,那就是过于细长没有力气,腿肚子上的肉软绵绵的。
前十四年作为皇子被养育,无名接受的教导与除太子外的其它兄弟一样,君子六艺尽皆涉猎,之前腿断了,樊珈还教她如何锻炼手臂肌肉,所以这双痊愈后的腿就显得更加不搭。
洗脚盆里的热水温度正好,从宫里出来时天便黑了,去往沧澜山行宫的官道又很是偏僻,在如此寒冷的情况下,没有比泡脚更舒服的了。
可无名还是觉得这水太热,她一直等到放凉了几乎没有温度,才将双脚踩进去,这双已经痊愈的腿不惧严寒,她将双脚擦干净上了床,窗外寒风呼啸,今晚是大年三十,在旁人眼中,她是被赶出皇室的丧家之犬,若是进入冷宫之前,她必定要伤心欲绝,现在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待屋里熄了灯,外头盯梢的人才悄悄返回。
从京城到沧澜山,快马加鞭也要小半个月,马车少说得两倍时间,这一路上无名都很安分,想也是,她不安分又能如何?
待到了沧澜山行宫,侍卫们毫不留恋扬长而去,只留下马蹄踏过的一地尘土,而负责伺候无名的四个宫人,在看见这苍凉破败、还塌了不少地方的行宫后,差点当场痛哭失声!
被送往沧澜山行宫的,大多是些患了传染病及被处罚的宫人,行宫建在半山腰处,连看守都没有,附近驻扎着襄州军,就在沧澜山山脚下不远,所以想要窜逃基本不可能,怕不是刚到山脚就被人抓了。
这些宫人的吃喝用度,每个月会由襄州军前来派送,若是生病,那只能自求多福,山中毒虫颇多,所以整个行宫活人没多少个,死了往外面山沟子里一扔,每个存活的人都表情麻木,如提线木偶,早早丧失了生气。
一个完全没有希望,穷山恶水蛇虫遍布的地方,樊珈为什么会提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