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看着了了长大,头一回收到师妹的礼物,虽然是师妹不喜欢的旧物,但怎么说也算师妹的回报,凌波先是用盘子把真仪放进去,自言自语:“……万一化了怎么办呢,要不,我晚上把你放到屋子外头,白天再拿进来?”
真仪乖乖坐在雪人的头上,小小的灵魂望着既陌生又熟悉的师姐,她其实都不大记得那些跟师姐反目成仇的时候,只有幼时被她抱在怀中,被她牵着手,被她在不安的深夜哼着摇篮曲的记忆愈发清晰,在那已宣告终止的短暂生命中,真仪意识到,她并不是没有被人爱过。
师姐爱过她。
这个意气风发鲜活快乐的师姐,与真仪记忆中的师姐渐渐重合,真仪想,自己本也可以像了了那样,让师姐一直这样快乐下去。为何要因根本不爱自己的人,和师姐决裂?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连师姐也被废去修为赶回凡间,那浪费在太离身上的光阴,哪怕拿来一半潜心修炼,也不至于落得一死一废的结局。
凌波望着突然间开始流泪的小雪人,吓了一跳:“别别别,你可千万别化呀!师妹要是问起,我怎么交代?”
真仪泪眼婆娑,“师姐,师姐,对不起,对不起。”
凌波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是见小雪人并未融化,这才奇道:“咦,没化,那这水是哪里来的?”
她跟自己开玩笑:“总不至于是雪人流泪了吧?”
最终她没舍得把小雪人放到屋外,夜晚外头气温虽低,凌波还是担心万一刮风啊下雨啊之类的自己来不及察觉,会令小雪人受到损伤。
她把盛着小雪人的盘子放到枕边,真仪在了了身边只能待窗台,不免有点激动,虽然她感受不到被褥的柔软,但就这样与师姐靠得这么近,好像彼此之间的龃龉从未发生,一切都还是最初的模样。
随后,她看见靠墙的床里边,有一块巴掌大的长命锁,已经模糊的记忆瞬间回笼,真仪想起来自己也有一块这样的长命锁,她不记得是谁给的,一直习惯性带在身上,直到身体成为容器,她看见被废的师姐离开时,手里正攥着这块长命锁。
凌波掀开被子上床,正好看见自己的长命锁,她想了想,拿过来给小雪人戴上,眼眸弯弯如月:“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你戴上,比了了合适。那臭丫头,一点都不爱打扮,让她戴个镯子发簪,比登天还难,还是你戴好看。”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小雪人的脑袋,“这可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你要好好保护,不可以化掉哦,不然会生锈的。”
真仪再也忍不住,想要抱住凌波,双手却从师姐身体中穿过,她怔怔地望着自己这双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的手,忽然对太离仙君产生了怨恨。
她本可以不过那样的人生!
凌波并不知道小雪人中藏有一个灵魂,由于夏月母女被她留下,她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匡明的所作所为令人不齿,自己的话旁人又不会听,她想,干脆教夏月修炼,想法很好,实施起来却不容易。
首先她自己学艺不精,全靠跟随了了才有进步,凌波想过去求师妹,连着夏月一起教,但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师妹不可能答应。
自己来的话,凌波心里没底,所以才要早起抱佛脚。
了了不关心师姐会为了夏月做到何种程度,无论凌波怎样选择,她答应会帮她,就一定会为她兜底,眼下,她对魔王宿锦的兴趣超过一切。
有个问题了了始终想不明白,她本是漫无边际的冰雪,创造她的人给予了她神智与灵魂,又让她成为女人,可在修仙界的这十年,了了发现,女人并不是世界的主宰,她们通通失去本性,无比软弱——她不明白,为何要让她成为女人?
在权力被男人瓜分,以男为尊的世界,男人理所当然占据了支配者与统治者的身份,了了不是傻子,她感觉到了诸多古怪之处,比如师姐常常会指责她不爱穿裙子不爱打扮没个女儿家模样,却从来不会要求两位师兄去妆扮的花枝招展,无上宗对女徒的要求永远比男徒宽松,一些师姐认为这是师门偏爱,了了却认为这会加重她们的软弱。
受到严格教导的师兄弟们被委以重任,师姐妹们则绞尽脑汁地思考要如何才能变得更美,男人一心想飞升得道,女人却一心一意渴盼良人。
在了了模糊不清的记忆中,创造自己的,似乎也是女人。她拥有如此强大,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万物唾手可得,为何还要听师姐的,去做乖巧甜美的小姑娘?
所以无论师姐怎样数落,了了都不为所动,她对权势地位并没有野心,但她看明白了一件事,男人们为之争抢的才是宝物,而宝物应当属于强者。
所以她可以不喜欢,但不能没有。
宿锦已在冰笼中被锁了两日,他试过各种办法想要打破牢笼,可那看着并不厚重的冰链,就是能将他困住,令他逃脱不能。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忿忿地扯着冰链质问了了:“要杀要剐,好歹给个准话,这样耍人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