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黑龙时,宿锦确实是多花了不少心思,一朝危险来临,他只顾自己活命,直到眼下自己再次被冻结,他才想起关心黑龙的死活,质问了了:“太离都教了你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快把这冰解开!”
修士到了一定修为,便能抵御酷暑严寒,冷热不畏,身为魔王的宿锦更是生来便有滔天魔力,否则也不能在修仙界如此兴风作浪,最终还能全身而退。
可了了的冰不一样,宿锦暗暗运起魔力,试图将冰块震碎,却是徒劳无功,他使劲想要抬脚,双腿却宛如生根,被冰霜冻于地面,除非他愿意自断双腿,否则绝无可能逃走。
真仪双手握成拳摆在胸口,她望着仓皇的魔王,再一次认识到从前的自己究竟有多么弱小。
魔王宿锦曾假作凡人在无上宗拜师学艺,与当时还不是仙君的太离是师兄弟,对于喜好鲜血与杀戮的魔王来说,太离这种正气凛然的天命之子,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因此屡屡对其暗下杀手。
而天命之子之所以被称为天命之子,便是因为他较之常人,不仅天赋绝佳,还有旁人无法比拟的好运气。
宿锦不仅没令太离身败名裂,反倒是自己一败涂地,被揪出真实身份不说,还身负重伤,只能逃窜离开,从此他便对太离怀恨在心,绞尽脑汁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当太离仙君自凡间历劫归来,宿锦很快便制定出新的计划,在计划实施过程中,太离收了真仪为徒。堂堂仙君,何必纡尊降贵亲至凡间收一个身有残缺的小丫头做徒弟?对此感到不解的宿锦稍加调查,即得知真仪乃甲子之身,正是太离收养来为妻子准备的容器。
正常些的坏种害人,会设计令真仪“无意”得知真相,从而联合真仪一同对太离下手,这样省时省力又能令太离仙君的如意算盘落空,可魔王的脑子许是跟常人不大相同,他的选择是,把真仪抓走囚禁,让真仪爱上自己再狠狠将其抛弃——他玩腻了的女人,却是太离仙君不能舍弃的。
以此来羞辱太离。
同时他还抢走了太离仙君从不离身的泥俑,自以为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真仪在他手上可吃了不少亏,她的腿天生有点跛,宿锦最爱以此嘲笑于她,看到她本就不多的自信心被打压的愈发稀少卑微,他便能从中获得无与伦比的快感。
他越是如此对待真仪,真仪越是想逃,哪怕被铐上脚链关进笼子,她依旧想要离开宿锦。
宿锦这一番强迫,并未获得真仪芳心,反倒令真仪愈发爱慕太离,对其死心塌地,以至于最后,心甘情愿奉献身体,成全太离与阿阮。
真仪回过神,望着眼前被逐渐冻结的魔王宿锦,忽地感到可笑,她清楚地意识到从前的自己究竟有多么软弱,以及那至死都被忽略的不甘。
凭什么太离要她生,她就得生,凭什么宿锦要她死,她就得死,凭什么她的命要拿来成全他人?
凭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她不能修仙,凭什么她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
生前的她没有勇气直面这些问题,只能用爱做幌子自欺欺人,其实她从未得到过爱,她只是感动了自己,因为如果不这样自我欺骗,她那短暂的人生便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任由宿锦如何抓狂大声吼叫,了了都不为所动,她沉默地盯着宿锦,随后说出了一句令真仪险些下巴脱臼的话:“我很喜欢你,从此刻起,你就是我的东西了。”
宿锦不可置信,黑眸瞪得溜圆:“你、你说什么?!”
魔王不懂得洁身自好,但他也曾有过特别喜欢某个女人,甚至想要对方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可惜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青春靓丽的佳人要不了几年便会年华逝去,寿命长的女修看久了又难免会腻,只有破坏与摧毁才能带来永无休止的快乐。
真仪莫名觉得了了的话很熟悉,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这不是当初她被魔王掳走后,对方向她说的话么!
了了没有再搭理自己,宿锦怒道:“你说喜欢我,怎地这样对我?还不快把我放开!”
了了却冷淡地说:“我不喜欢不听话的男人,你要学会保持安静。”
伴随她话音落下,宿锦只觉唇舌一阵剧痛,原来是了了用寒冰将他下半张脸紧紧冻住了!
这样,他就不会再说出她不爱听的话。
真仪默默地抬起双手捂住嘴巴,现在她才知道,了了对自己跟凌波究竟有多容忍,她俩再怎样唠叨不停,了了也不曾这样收拾她们。
随后宿锦周身缓缓浮现一道一道坚冰,坚冰汇聚而成一只冰笼,将他关在其中,东南西北四个角分别生出一条冰蓝色锁链,扣在了宿锦手腕与脚踝上,这样,他只能老老实实待在笼子里,哪儿都去不成。
真仪从小雪人里一蹦三尺高:“干得漂亮!”
可惜宿锦瞧不见她,不然她真想大肆嘲笑对方,终于也让他感受一回被人锁起来关进笼子,是种什么感觉!
兴奋劲儿过去后,她小声对了了道谢:“多谢你给我出气。”
了了抬眼,“谁给你出气?”
她只是觉着宿锦烦,但长得又很漂亮,所以勉强还算有用。了了不喜欢会说话的东西,她希望它们美丽而安静,并且永远保存永远不变。宿锦对待真仪的方式,令她有样学样,她认为宿锦既然把真仪关起来,一定是他自己喜欢被这样对待。
真仪嘟囔道:“我不管,反正我觉着心里舒服许多,要是能揍他一顿,就更舒服了。”
了了不明白怎地都到了这般地步,真仪还只想着揍宿锦,而不是将对方挫骨扬灰,令其彻底消失。
难怪成不了大器。
被关在冰笼里的宿锦正在用力挣扎,被困住越久,冰寒之气在他体内侵蚀越深,他感觉得到,那股刺骨的寒冷正在入侵自己的大脑与灵魂,强迫自己主动敞开,不许在她面前有一丁点秘密。
真仪问了了:“以后我是不是有伴儿了?”
她说的不是宿锦,而是小冰人里的阿映,这十年来真仪每天都只能同了了说话,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看得见她听得见她,有时她觉着自己快要寂寞疯了,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睡也不能睡,了了又很少回应,若是能多个伙伴,真仪会很高兴。
至于这个伙伴是她的情敌,这根本不重要,她对太离仙君的爱慕,早已在一次又一次打击中消化为乌有。
“她不是你的伴。”
“可是……”
了了冷淡地看着小雪人,“她会作为人,再一次活过来。”
冰笼里的宿锦见房内明明除了他俩外空无一人,了了却自顾自不知跟谁说话,还以为是在和自己搭讪。
真仪却不明白:“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只有通过甲子之身……难道你要牺牲自己,助她复活?”
了了也不明白,“你是真的只长岁数,不长脑子是吗?”
真仪气得凭空跺脚:“我说错什么了!师——太离复活她时,便是需要甲子之身做容器,如此才令她死而复生的!你刚才说她会作为人再一次活过来,难道除了给她找肉身之外,还有旁的复活之法?”
“不需要肉身。”了了说,“有冰就够了。”
原本放在窗台上的小冰人摇摇晃晃飞到了了手中,她把玩着小冰人,“明天早上她便可重生,到时候,以冰雪为身,自然不需要人类皮囊借尸还魂。”
真仪下意识道:“那我……”
“你不可以。”
“为什么我不可以?”
真仪脱口而出这样一句问话,没等了了回答,随即摇头:“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不是在质问你,对不起,我、我……我就这样就足够了,就足够了……”
了了说:“你与她不同,你已经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了。”
言下之意便是,真仪已彻底死透,不可能再活过来。
真仪的嘴唇翕动数下,最终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小雪人中,再没开口。
这些话全叫宿锦听了去,他呜呜着发出声音,拼命撞向笼壁以吸引了了注意,殊不知了了不避讳他,便是没想过放他走。再说这也算不得秘密,除却她之外无人知晓真仪的存在,宿锦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在同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