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六月初八归京,满京城的权贵都知道皇上入了畅春园,都袖手瞧热闹。
在众人看来,皇上虽已御极几年,皇位愈发稳当,但大多时候行事都太莽撞,完全比不上太上皇。
身为皇帝,御下过于严苛,叫谁都讨不了好,动辄还会打别人脸,掌握部分权柄的皇亲国戚怎能不一直跟皇上作对。
倒是没人敢抗旨,可廉亲王府与安郡王府关系亲近,安郡王掌正蓝旗。
九贝勒是镶红旗的旗主,敦郡王是正红旗的旗主。
剩余镶黄旗在太上皇手里,正白旗正黄旗在皇上手里,正红旗在简亲王手里,镶白旗在诚郡王手里,镶蓝旗在恒郡王手里。
简亲王和恒郡王都跟九贝勒亲近,诚郡王则听太上皇的,可心里对自家四弟这个新帝也不服气。
这相当于皇上以两旗之力,一下子得罪了三个旗主,实则对抗四旗。
周边准噶尔和云南土司还虎视眈眈,一个不小心,导致八旗不稳,江山都有可能丢在皇上手里。
众人笃定,这回皇上定讨不了好。
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翌日一大早,畅春园里就出了数道谕旨。
康熙取消了张鹏翮家眷的诰命,且并未以密旨的形式,反倒光明正大以张鹏翮治家不严的罪过,下了申斥旨意。
同时,康熙还谕旨五台山、廉亲王府、九贝勒府、敦郡王府四处,剥去他们的一切差事,令其好好反省。
谕旨没那么正式,只叫梁九功带着太监们以口谕形式传达,可康熙的刻薄劲儿分毫未变。
新任廉亲王弘旺被训斥得痛哭流涕。
允禟和允俄两人满头雾水,被训得面红耳赤。
连五台山一直静心礼佛的郭络罗氏,不解之余都没忍住敲碎了好几个木鱼。
最傻眼的是张鹏翮。
他满心以为太上皇会警惕红颜祸水,万万没想到被皇上骂一顿还不够,又叫太上皇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埋汰了好一通,家中老母和夫人的诰命都丢了。
当地还有其他诰命夫人,平日里都捧着张家婆媳俩呢。
这回眼睁睁看着畅春园太监将诰命服侍抬出大门,张老夫人当时就气晕过去了。
太监还没忘了私下告诉张夫人,她夫君都做了什么蠢事。
特地强调,皇上此次南下欲行利国利民之举,却因手下人救了张总督,张总督恩将仇报,于太上皇面前挑拨,差点皇上坏了大事,导致朝廷要用更多时间才能完成这一举措。
太上皇念在张总督于治河有功的份上,小惩大诫,若将来张总督治河有功,诰命还能回来。
张夫人知道是自家老头子犯了蠢,臊得想跟婆婆一样晕过去,奈何她身体太好,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伺候在婆婆跟前。
等婆婆醒过来,张夫人立马把自家夫君做的蠢事,恨恨跟婆母说了个一清二楚。
夏季正是治河的关键时期,张鹏翮差事忙碌,天上下刀子那也得在张伯行的督促下去衙门和河堤当差。
很快就有人发现,在张家的诰命没了以后,及至夏季结束之前,好一阵子,张总督脸上脖子上总有些抓挠痕迹。
最严重的时候还有巴掌印儿,瞧大小怎么也不可能是男人打的,叫属下臣工和河畔的兵吏看了一整个夏天的热闹。
这样光明正大闹了一出,张家态度又格外愧疚,消息不免就传到了京城消息灵通的耳朵里。
太上皇和皇上态度都强硬,知内情的不免纷纷猜测,皇上南下到底办了什么了不得的利国利民之举,心生忌惮,反倒不敢闹事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
耿舒宁从畅春园出来后,一点没表现出对热恋男盆友四大爷的眷恋,拍拍屁股就回了温泉庄子。
好不容易把康师傅敷衍过去,这会儿腻歪就是顶风作案,她还不想那么快入宫。
她忙着呢。
回到温泉庄子,耿舒宁先将巧荷和晴芳安置妥当,叫巧静收拾出了东偏院的侧房,给老梁氏祖孙俩住。
九卫死伤不少,耿舒宁也去了一趟附近给暗卫供奉香火的寺庙。
内务府的盈利一直有她的半分利,她额娘的嫁妆铺子,还有那些情报铺子也都有她的分红。
她现在手头不缺钱,给暗卫上过香后,耿舒宁大手笔地添了好些香油钱,请庙里师父给她记得的那些暗卫都点了长明灯。
既然有穿越,应该也会有投胎吧?只盼着这群忠心为主的暗卫下辈子投个好胎。
回到庄子上以后,耿舒宁忙里抽空,还抄了《往生经》,供奉在西院里。
林福给九卫补充了一个蓝翎卫的人过来,但这部分人还得先训练,她无法放心让他们近身伺候。
她只能叫先前的老人在身边护卫,让巧静带人南下,去寻老梁氏的儿子梁辰。
顺路可以将齐温澄给找回来。
玉米已经不用找了,土豆和番薯还得找。
晴淑脑子好使,听耿舒宁念叨,小心翼翼问,“主子,这什么土豆和番薯既然于国于民都有好处,为何不请万岁爷安排人去寻呢?”
他们九卫人再多,也没有皇上可用的人多啊。
而且这分明是功劳,放到御前,还有助于皇上施恩。
耿舒宁拍了拍脑门,“我都忘了我俩……咳咳,那啥,还以为是以前呢。”
以前她习惯跟四大爷掰手腕,还总作死,觉得手里有点东西才能保证日子潇洒,也只能相信自己。
现在嘛,耿舒宁在屋里得意笑了好一会儿,已经从暧昧对象变成蓝盆友,信任是必须的,该用就得往死里用。
否则他指不定以为自己对他不上心呢!
晴淑被主子这得意的小模样逗笑,见主子歪在软榻上格外放松,也敢多问几句。
“主子,万岁爷请您去圆明园住几日,那里离庄子近,也不耽误您出来办事,您怎么……”
晴淑委婉提醒,“您走的时候,万岁爷瞧着面色可不大好看。”
耿舒宁懒洋洋回忆着上辈子大山里的事儿,闻言淡淡哦了声。
“我以什么身份去圆明园呀?”
若是小岁子,还要对人卑躬屈膝,一旦被后宫的女人们发现,被为难的时候都没个讲理的身份。
若是岁宁,待在太后身边还好说,若是待在皇上身边,没几日皇后就该给皇上上中宫笺表,将她送后宫里去了。
那狗东西都叫她等几年,她傻了才不要这样的逍遥日子。
耿舒宁轻哼着瞥晴淑一眼,“谁叫你打听的?”
晴淑僵了下,“是小成子跟我说的,应该是万岁爷的吩咐。”
耿舒宁挑眉,“那要是有人问,你就直说,他要想我,自有办法见我!”
“想叫我狗狗祟祟凑他身边去就别想了,我还怕太上皇不乐意呢。”
晴淑仔细品了品,觉得主子这话有点不大对味儿,莫名有点酸溜溜的。
她小心试探,“主子可是在意……宫里的后妃?”
“您既是在太上皇面前过了明路,万岁爷的后宫其实算得上清静的了,应该不会有……过于蠢笨的。”
耿舒宁又哼了声,“是啊,过于蠢笨的现在还没出生呢。”
晴淑:“?”
耿舒宁没解释,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在吃历史上小年糕的醋。
吃醋这件事呢,不影响感情和双方的生活品质那是情趣,反之就叫人讨厌了。
她拿一个不存在的未来跟胤禛闹腾,一则没法解释她怎么知道的,二来就算拿梦来说,胤禛也会觉得她无理取闹,影响她形象。
与其说是吃醋,不如说是占有欲作祟。
正好小别一番,她忙其他的事,也可以消化掉这股子情绪。
“你去帮我把干娘请过来,我把土豆和番薯的样子画出来,你叫人送去御前。”耿舒宁换了话题道。
“对了,给我准备一下认亲的东西,过几日我跟家里说一声,再正式认亲。”
晴淑见主子坐直身体开始忙碌,便不敢再问,紧着出去安排。
耿舒宁跟老梁氏商量了一番。
太上皇因为耿舒宁的话,接过了玉米种植一事,秘密种植的皇庄离温泉庄子不远。
比起庄子上的老庄稼把式,老梁氏更有经验。
太上皇的意思是叫老梁氏偶尔过去指点一下,先种出一部分玉米来做种子,也种出个结果来。
给文武百官看看,谁也不会嫌粮食多,耿氏名垂青史的好机会,叫他们积极安排百姓们种植。
“老天爷!给天子办差,我老婆子不是做梦吧?”老梁氏一听是太上皇吩咐的差事,腿都软了。
“哪个敢不愿意!我们梁家祖坟都冒青烟了,有事儿只管差我便是!”
耿舒宁被逗得直笑,“那就劳烦干娘啦!”
“只是得辛苦您警惕些,除了种地,其他的事儿不管谁问,您都一个字别说,只管叫他们来问我。”
老梁氏猛点头:“贵……宁儿你放心,老婆子知道轻重,多余的话我保管一个字都不说!”
*
墩儿年纪还小,由老梁氏带在身边。
耿舒宁给祖孙俩安排了粗使嬷嬷伺候着,出行则跟着两个暗卫。
不是她不想安排更多,老梁氏习惯了乡下的日子,死活不肯过老封君的生活,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耿舒宁便随她去。
安排好了老梁氏,种植这一块算是交了出去,有太上皇和皇上操心,她不用再管太多。
也就空出功夫来做其他事情。
南下路上,耿舒宁虽没跟在胤禛身边出行很多次,沿途也见到不少难民和灾民,见过日子极为清苦煎熬的河工,知道南地水患有多严重。
夏季雨多,治河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一旦遇上大的水患,百姓们日子就更不好过。
若非怜悯这些百姓和河工,她当时也不会死命护张鹏翮。
可能是落水叫河水冲刷的,耿舒宁脑子反而更清醒了些,记起了上辈子小时候的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