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
在接连的落水声中,救生筏里霍克斯和那只年轻的飞行员也翻进了海里,咬牙凭借所剩不多的体力,游向了被鱼钩抓住的渔获。
“噗!噗!”
接连两声从水下传来的枪响过后,海面之下也被血液染红了一片。与此同时,卫燃和斯特林也明显感觉到和他们僵持的力量消失了,这鱼线也可以勉强收回来了。
“都——!都——!都——!”
埃文斯舰长鼓足了力气一遍遍的吹着含在嘴里的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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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的水手哨,他的眼睛,也一直盯着水下,同时不着痕迹的用手按住了胸前那支并不靠谱的南部手枪,随时做好了开枪的准备!
“哗啦!”
伴随着飞溅的水花,那只飞行员最先浮上来,筋疲力尽的趴在了两条船之间用船桨制作的椽架上。
几乎就在埃文斯舰长用尽力气拔出手枪的同时,在又一次飞溅的水花中,霍克斯也从水下冒出了头。
“快!快上来!”
埃文斯赶紧将手枪插回了胸前的枪套,和身后的阿基拉不分先后的将手伸到了船外面。
霍克斯和那只年轻的飞行员对视了一眼,扶着椽架一点点的飘到了交通艇的边上,任由埃文斯和阿基拉将他们分别拉上了交通艇。
几乎同一时间,卫燃和斯特林也在水手驼鹿的帮助下,艰难的将他们大半个月以来唯一的渔获给拽了上来——那是一条炸弹鱼,一条体长能有70厘米的炸弹鱼!
看着这条头部被子弹击穿的大鱼,船上所有的人都愣了愣,紧跟着下意识的看向了靠着船帮直喘气的霍克斯和那只年轻的飞行员。
“是...是他”
霍克斯用没有绑着手枪的左手指了指坐在对面的飞行员,“我开的第一枪没有打中它,是,是他击中的这条鱼。”
“它刚好从我手边游过去,是它自己,自己撞到我的手枪上的。”
这只飞行员说完,先看了看阿基拉,接着又看了看埃文斯乃至卫燃等人,下意识的就要举起仍旧绑在手上的1911手枪。
“对峙这件事,不如等我们吃饱了肚子怎么样?”
埃文斯用他受伤的左手轻轻压下了对方即将举起来的武器,但他的眼睛,却看向了阿基拉。
见阿基拉看向卫燃,埃文斯也跟着看向了卫燃,犹豫片刻后问道,“医疗兵,我们先停火怎么样?”
几乎下意识的,卫燃便想到了芬兰境内,那座被暴风雪笼罩的猎人小屋里唯一的那位苏联人科农。
没想到我也遇到了相似的情况...
卫燃暗暗的叹了口气,他不会同情那两只飞行员,更不可能和它们化敌为友。但现在很明显,这条船上的所有人都需要一个相对和平的环境,更需要尽快为干涸的身体补充能量。
更加重要的是,埃文斯等人终究不是华夏人,他们完全没必要和那两个飞行员保持敌对,完全可以借助这条难得的渔获成为朋友。
犹豫了片刻,卫燃开口说道,“分给我一块肉,我去救生筏上吃。”
埃文斯张张嘴,和阿基拉对视了一眼,最终各自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卫燃颇有些执拗的决定。
从生存包里取出一把宽厚的折刀,霍克斯吞咽着唾沫,将这条肥硕的炮弹鱼开膛破肚放血清理干净,紧接着切下了拳头大一块肥硕的鲜红色鱼肉,将其装进一个水壶杯子里递给了卫燃。
“你们吃吧”
卫燃说着,从腰间取下另外一个壶水放在了保温桶上,“这是最后的水了,你们自己分配吧。”
“等一下”
埃文斯拉住了卫燃,亲手打开了保温桶的盖子,“我提议,大家不如把武器都放在保温桶里吧!我们吃饱肚子之后,就把保温桶绑在两条船中间的椽架上怎么样?”
一边说着,埃文斯最先拔出胸前的南部手枪,拔出弹匣退掉枪膛里的子弹,连弹匣带枪全都放进了保温桶里。
根本没有犹豫,斯特林上尉拔出腰间属于埃文斯舰长的斧子放进了保温桶里,而霍克斯更是提前一步解下绑在手上的1911手枪,退了子弹丢进了保温桶。
阿基拉看了眼卫燃,稍作犹豫之后,朝着它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得到信号,那只年轻的飞行员立刻解下了绑在手上的手枪,哆哆嗦嗦的退掉子弹丢进了保温桶,随后又拔出背在背上的开山刀放进了保温桶。
见所有人看着,卫燃拔出胸前的转轮手枪,一颗颗的退掉弹巢里在的子弹,任由它们叮叮当当的砸落在的桶底。
“当啷!”
任由那支失去威胁的转轮手枪丢进保温桶,卫燃也独自翻下交通艇,一手举着装有鱼肉的钢杯,一手扶着椽架艰难的爬上了救生筏。
看了眼交通艇上那些已经开始操刀分割鱼肉的阿基拉,卫燃不由的摇摇头,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坚持是否有意义。
但他在藤县的经历,在白羊淀的经历,在野人山的经历,却让他根本无法接受和那两只鬼子坐在一起吃饭的可能。
这些天里,他能放过一个又一个的机会没有杀了那俩鬼子,已经是他和金属本子达成的最大妥协。
也正是他的坚持,这些海难者此时却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卫燃像个旁观者一样独自坐在救生筏上,其余人则又一次回到了交通艇上,分享食物,分享烟丝,尝试着和对方成为朋友。
轻轻拉上遮阳的伞布,卫燃取出相机包,拿起相机尽量客观的,朝着交通艇上的人偷偷按下了快门。
再次收起相机包,他背对着那条船上的人,取出装有雨水的保温桶,先灌满了腰间清空的水壶,顺便奢侈的冲了冲刚刚到手的鱼肉。
扣紧盖子将油桶放倒当作桉板,他的手里也多出了一把伞兵重力刀。
耐心的将红色的鱼肉切成薄片塞进嘴里,卫燃一下下缓慢的咀嚼着,强忍着立刻吞咽下去的玉忘。
直到嘴里的鱼肉彻底嚼烂,他这才缓缓咽下,并在静等了片刻之后小小的喝下一口水,这才切下第二块塞进了嘴里。
相比他这边为了防止消化不良的细嚼慢咽,交通艇上的众人可就豪放多了,这些人各自拿着拳头大的一块鱼肉,大口大口的啃食着、吮吸着鱼肉里的汁水,但与此同时,他们也默契的没有去碰卫燃放下的那大半壶珍贵的澹水。
当卫燃耐着性子,慢条斯理的吃完了分给他的鱼肉,并且喝下了小半杯水的时候,另一条船上的众人却已经各自点燃了香烟,默契的分别坐在船头或者船尾,隔着中间鼓胀的三角帆,看着远处的夕阳暗暗的发呆。
用新鲜的鱼肉填饱了肚子,休息够了的霍克斯主动操刀,将剩下的鱼肉尽量公平的给包括卫燃在内的每个人都分了鸭蛋大小的一块,接着又换了那名年轻飞行员手里那把原本属于他的水手刀,将剩下的鱼头和内脏切碎做成了鱼饵。
等这鱼饵随着鱼钩下水,那个装满了武器的保温桶,也被吃饱的霍克斯和那只年轻飞行员合力绑在了两条船中间的椽架上随波逐流。
这一夜虽然不再需要用武器对峙,但夜空中却依旧如往日一般繁星点点,根本没有下雨的迹象。
卫燃也没有回到交通艇,而是躺在了依旧搭在救生筏上的吊床里。就连交通艇里的众人,也都彻夜拿着一个鱼线板,试图能再钓到些什么可以分享的渔获。
无论对卫燃还是对另一条船上人来说,那条被分食干净的炸弹鱼实实在在的为大家提供了足以救命的能量。
甚至,卫燃都能在夜色中听到对面船上,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咯吱咯吱的咀嚼第二次分到手的鱼肉。
然而,当时间来到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副舰长斯特林却在卫燃睡醒之前,吹响了那支本就属于他的银亮水手哨。
下意识的睁开眼,他刚刚掀开遮阳的伞布,立刻便看到对面交通艇上的斯特林在朝着自己疯狂挥手。
来不及多想,卫燃立刻翻进海里,扶着椽架游了过去!
“怎么了?”卫燃嘶哑着嗓子问道,但他的目光,却下意识的看向了靠在埃文斯舰长怀里的水手驼鹿!
“驼鹿死了”
双目无神的埃文斯舰长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他说,他很感谢你之前送他的那壶啤酒,也很感谢昨天能用新鲜的鱼肉填饱肚子,他已经满足了,他终于不用饿着肚子去见上帝了。”
在霍克斯和斯特林的帮助下爬上交通艇,卫燃跌跌撞撞的凑到了水手驼鹿的边上。
轻轻摸了摸对方的脖子,水手驼鹿的皮肤尚有温度,但却已经没有了脉搏。
“他...他有什么遗愿吗?”
卫燃嘶哑着嗓子问道,这些天里,缺水、缺食物、必须时刻警惕的敌人,乃至对方身上的伤势和干渴导致的嘶哑,让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心思闲聊。
甚至,他除了知道驼鹿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强奸犯,知道他在约翰斯顿号上是个以印第安人的身份服役的黑白混血之外,竟然连他原本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他希望能埋在泥土里”
埃文斯舰长喃喃自语的说道,“他不想被海葬,他想把自己埋在泥土里,那是他最后的、唯一的愿望了。”
“他会被埋在泥土里的”卫燃顿了顿,开口问道,“舰长先生,我能知道驼鹿的全名吗?”
“宾尼·缪斯”
埃文斯开口说道,“他来自路易斯安那州,他的姓氏是Muuss,但是他的白痴新兵连长借口他的口音太重,故意把他的姓氏写成了Moose,并且因为他的肤色,故意用驼鹿(elk,特指亚洲驼鹿)来称呼他,但这个老实的家伙很高兴的接纳了这个绰号。”
“他其实有着非常好听的嗓音”
斯特林跟着缅怀道,“他甚至和他的黑人朋友们组织了一个小型的合唱团,在开战之前,他已经在为两个月后的圣诞节表演做准备了,那是大酋长承诺给他的表演机会。”
“他甚至为了感谢我对他的帮助,特意在他的胳膊上纹了印第安战斧。”埃文斯叹了口气,“我该怎么告诉他的妈妈这个噩耗。”
“把他送到救生筏上吧”霍克斯提议道,“大酋长,就算为了埋葬驼鹿,我们也要找到陆地。”
闻言,埃文斯和斯特林对视了一眼,无视了躲在船头的那两只沉默的飞行员,郑重的点了点头。
帮着驼鹿套上救生圈,卫燃和霍克斯重新下水,两人合力将他拖到了救生筏上。
“霍克斯,让我和他告别吧。”卫燃抹干净脸上的海水说道。
闻言,霍克斯张张嘴,默默的点点头,独自游回了交通艇。
而在救生筏上,背对着他们的卫燃也默不作声的取出相机包,借着身体和不断飞舞的伞布掩护,给驼鹿拍下了一张证明他存在过的遗照。
收起相机包,他又从对方的脖颈处取下了一枚士兵牌和自己的挂在了一起,随后扯下一块伞布,仔细的将驼鹿的尸体裹紧,用伞绳绑在了救生筏的承重网上。
就在他重新站起来的同时,站在约翰斯顿号交通艇简易桅杆下的斯特林副舰长,也努力站直了身体,用标准姿势握住了那枚银亮的水手哨,鼓足力气吹出了悠长的低音。
贴着海面弥漫开的哨音中,埃文斯舰长和刚刚爬上船的霍克斯,也缓缓举起了右手,以海军的方式,告别了同为海军的驼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