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昭跟以前确实不一样了。
她现在是积极的,向上的,会让弟妹们心里头觉得更有依靠。
崔云岚忍不住靠在她身旁,依偎着她。
“阿姐,你这么一说,我不太害怕了。”
崔云昭笑了一声,垂眸看向崔云岚。
“岚儿,你本来就不需要害怕,”崔云昭说,“你只要记得,你还有崔家,还有我和霆郎,你就不需要害怕任何事。”
崔云岚听着她的话,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小时候,母亲总教导他们要循规守矩,要知礼谦让,要孝顺长辈,不能忤逆。
可是后来崔云岚逐渐长大,父亲母亲相继过世,她忽然意识到,她无论如何循规蹈矩,都换不来一句赞扬。
阿姐,她和弟弟得到的,永远那都训斥。
她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后来日子久了,她开始疑神疑鬼,事情不敢做,话也不敢说,整个人闷在房间里,哪里都不敢去了。
可即便这样,也总有人要把她叫出去,逼着她面对许多她不想面对的事。
不过后来,似乎忽然之间,世界就变了。
阿姐和姐夫回门的那一日,崔云岚第一次发现,原来二叔父和二婶娘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们也会说不过阿姐,也会被阿姐逼着交出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最后,甚至还被阿姐气走了。
当时的崔云岚和崔云霆都有些害怕,怕因为此事叔父给阿姐不痛快,让阿姐在夫家难过,可是后来却发现,叔父根本就无法操控霍氏。
姐夫同阿姐齐心,根本就不会听任何人的挑拨。
而阿姐,也成功把他们送到了三堂叔家里。
听乐堂真的很好。
崔云岚和崔云霆在那里,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和关照。
那是来自于长辈的关心和爱护。
后来,阿姐又要说去伏鹿,他们也很高兴,并且暗中期待着。
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可许多年未见的舅父一出现,那些刺耳的训斥再度响起,让崔云霆和崔云岚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快乐和自由,一瞬间崩塌干净。
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阿姐给他们努力争取的听乐堂,是多么美好的世外桃源。
除了那里,除了三叔父一家,没有人是真信待他们的。
他们看到的,永远都是功名和利益。
崔云岚和崔云霆不自觉看向了崔云昭。
在他们眼中,最厉害的人不是父亲,也并非母亲,而是阿姐。
父母过世之后,是阿姐给他们撑起了一片天。
他们以后,也要努力成长起来,当阿姐需要伞的时候,他们就会是阿姐的伞。
崔云岚的眼神坚定了,崔云霆也挺起了胸膛。
“我知道了阿姐,我不害怕了。”
崔云霆想了想,道:“舅父无论说什么,我听着就是,除非……”
崔云昭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也不能事事都忍让,忍让是有底线的。”
崔云昭道:“舅父和舅母亲来博陵,肯定是有事要谈,我知道要如何行事,你们也不用操心。”
“不过要走要留,还是看晚上如何,倒是不急。”
崔云昭轻声笑了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说的很轻松,态度也很随意:“舅父和舅母总不能吃了咱们不成?”
这倒是。
崔云昭态度这般轻松,两个小的也不自觉放松下来,就连崔云岚脸上也有了笑容。
崔云昭便催着崔云霆去午歇,自己则搂着妹妹躺下睡觉。
崔云岚许久没同姐姐一起午歇了,躺下来的时候还很激动,她小心翼翼往姐姐怀里钻了钻,然后就偷偷笑了起来。
崔云昭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那样哄她:“岚儿,岚儿,春风来了,该入睡了。”
于是崔云岚就缓缓闭上了双眼,果然忘了中午的不愉快,很快陷入梦境之中。
崔云昭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自己也跟着沉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很沉。
待崔云昭醒来时,已经过了酉时。
掀开帐幔,外面天色将晚,落日熔金,照耀得客房一片温暖。
昏黄的光影如同金沙,飘在寂静的室内。
她昨夜里没睡好,今日就睡得有些沉,谁知身边的妹妹也依旧沉睡着,可见她是多么放松。
崔云昭看了看她,就想起身先去洗漱。
不过她这一动,崔云岚就哼了一声,悠悠转醒。
睡得太久,一有动静就立即醒来了。
崔云昭看小姑娘坐在那揉眼睛,不由轻声笑了笑,她帮妹妹顺了一下鬓边的碎发,柔声问:“睡得可好?”
崔云岚打了哈欠,抬头时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睡得很足,阿姐你呢?”
崔云昭挂好帐幔,笑着说:“我也很好。”
等姐妹两个起来重新洗漱,才发现客房的那些箱子都不见了,崔云霆听到声音,捏著书本出了门。
他显然没有睡太久,一下午都在读书,听话又用功。
他见两个姐姐气色都比中午要好,心里头高兴,就道:“我让侍书把舅母给的礼物都是送到马车上了。”
他们今日留在殷家,两边的马车都没离开。
霍檀也一早就叮嘱过宿明木,让他留在这里机灵一些,有事立即就去办妥。
马车是租赁的,不过车夫换成了宿明木,崔云昭就更放心。
听到这话,崔云昭笑出声来。
“你倒是机灵。”
先把东西都放好,若是晚上闹起来,想要走人再去搬动礼物,就显得有点贪财了。
崔云霆抿了抿嘴唇,腼腆笑了笑。
此刻倒是多了几分孩子气。
这边姐弟三人都醒了,有幸斋那边就派了丫鬟过来,请他们过去膳厅说话。
姐弟三个对视一眼,不由整了整衣衫,跟着丫鬟往外面行去。
有了中午崔云昭的安慰,不管晚上这一场“鸿门宴”发生什么,他们都不怕了。
这边姐弟三人踏入膳厅,另一边霍家,霍檀早早就下了差,回到了家中。
他许多日没陪家人说话了,便吩咐了一声,说晚上要去正房那边吃。
等到饭菜都摆好了,霍檀才进了正房。
这会儿顾老太太和林绣姑都在,霍新枝在帮霍新柳摆放饭菜,两个弟弟正在盛饭,一家子其乐融融。
堂屋里很暖和,灯光明亮,照耀得满室温情。
对于霍檀的到来,林绣姑显得很欢喜,她大着嗓门道:“九郎回来了,洗手了吗?快坐下吃饭吧。”
霍檀便坐在了她手边,看着这一桌子菜色。
这一桌子菜,诸如素炒青菜,油焖笋,芙蓉鸡片,红烧蘑菇等都做的有模有样,但那几个大菜,比如炖猪蹄,清蒸鱼等,就乏善可陈了。
尤其是清蒸鱼,那菜里放了许多酱油,看起来黑乎乎的,让人食欲全无。
边上给顾老太太和林绣姑端茶倒水的顾迎红看到了霍檀的目光,忙解释道:“今日小厨房有些忙,这两道菜不是巧婆子故意的。”
巧婆子正巧端了炭盆进来,闻言就僵硬地笑了笑:“九爷,以后我会多学。”
霍檀并不去理会她,只看向顾老太太:“祖母近来可好?”
上一次闹得并不愉快。
不过最后顾老太太得偿所愿,所以今日她态度出奇的好。
她看向霍檀,脸上都是笑容,甚至还有种说不出的慈爱。
这种目光,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顾老太太看着他,说:“哎呀,许久不见九郎,九郎都瘦了。”
“可见是辛苦。”
林绣姑也说:“是了,军营里事情繁杂,九郎又要操心家里,哪里能不累呢?”
顾老太太便瞥了巧婆子一眼。
“我之前听说九郎要回来用饭,就想着给孩子们都补一补,叫巧婆子特地煮了天麻炖鸡来给你们吃。”
天麻炖鸡是用来治疗头晕头疼的,一般人家若是有气血不足的眩晕症者,家里有些余钱的,偶尔会吃用这一道汤菜。
不过顾老太太说要要给孩子们进补,却选了这么一道菜,可能是不太懂这些药理。
霍檀也没多说什么。
见巧婆子小心翼翼给每个人都上了一盅汤,霍檀要把自己那碗推给林绣姑。
“我不用进补,我这一碗还是给母亲吧。”
霍檀话音刚落,顾老太太下意识就反驳:“那可不成!”
霍檀意外地抬起头,见顾老太太脸色不太好看。
顾迎红扯了一下顾老太太到衣袖,顾老太太才沉了沉脸:“这是我特地叫给孩子们准备的,你给了你母亲,不就成了我没有了?”
这话倒是顾老太太能说得出来的,霍檀见她确实不太高兴,又被林绣姑踢了一脚,这才道:“祖母说得对,孙儿多谢祖母慈爱。”
他都开了口,另外几个孩子也跟着开口了。
倒是霍成樟机灵了一回,开口说:“我的给祖母,祖母和母亲不就都有了?”
顾老太太听到他孝顺,立即就笑了。
“不用,祖母不爱吃这个,药味太重了,你们吃。”
顾老太太说到这里,就道:“这里面放了许多上好的药材,你们都要吃完,可别浪费,尤其是柳丫头。”
顾老太太看向霍新柳,看她那么瘦弱,就蹙了蹙眉头。
“柳丫头身子不好,更要多吃些。”
霍新柳很意外被祖母关心,半天才反应过来,闷闷说:“谢谢祖母。”
顾老太太这才满意了。
一顿晚食,倒是用得其乐融融。
用完了饭食,霍檀本来还想陪着林绣姑说一会儿话,就被顾老太太往外赶。
“你回去吧,我要沐浴更衣,你在总归是不方便的。”
霍檀同林绣姑对视一眼,便直接回了东跨院。
他晚上没有吃酒,也没多吃饭食,坐下歇了一会儿,就准备去书房读书。
今日崔云昭不在,他忽然觉得家里有些冷清。
竟是有些不习惯了。
不过,他刚坐下没多一会儿,一股难以启齿的热意就窜入他四肢百骸,让他那张英俊的脸涨得通红。
霍檀紧紧攥着手,面色忽然沉了下来。
霍檀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少年郎,即便同妻子尚未圆房,可他在军营里什么没见过?
男人若是不要脸面,就什么都豁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