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眸在芙蓉殿里逡巡,也不知要寻找什么,只在一片血红之中,再度看到了窗外的人影。

在她二十八年的人生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却是:“那位的心可真狠。”

那声音幽幽冷冷的,带着刺骨的寒。

可崔云昭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她想:霍檀,是你要杀了我吗?

耳边忽然响起喧闹的声响。

崔云昭只觉得浑身一颤,有什么从她灵魂深处一闪而过,她下意识睁开眼,却依旧只看到天地间一片血红。

崔云昭只觉得心口噗通直跳,疼痛从心口蔓延,她下意识捏住胸口的衣襟,却摸到了一枚早已失去的温润玉佩。

她分不清现在自己是死是活,是人是鬼。

就在崔云昭愣神之时,耳畔忽然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害怕吗?”

崔云昭猛地抬起头,只觉得眼前遮着的血雾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环佩琳琅声。

她愣了一下。

崔云昭难以置信地伸出手,轻轻摸上了眼前的一片红雾。

入手,是一片锦绣云纹。

这哪里是她吐出来的血,也不是什么红雾,而是盖在她头上的红盖头。

十年前,北周景德四年,她嫁给霍檀那一日所用的红盖头。

崔云昭一把掀开盖头,入目是满室的烛光。

一个已经故去多时的人站在她身边,正一脸紧张看着她。

“小姐,您怎么了?”

崔云昭摇了摇头,她想要自己清醒过来。

片刻后,她抬眸认真看着婢女梨青,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颤抖:“梨青?”

丫鬟梨青忙说:“小姐,我在。”

崔云昭一瞬思绪翻涌,她努力忍下眼中的泪,再问:“我在同霍檀成婚?”

这话问得很奇怪,但想到这一桩憋屈的婚事,梨青的眼眸中也有泪光闪过。

“小姐,婚事已定,您也别太难过。”

崔云昭并不难过,她只觉得心尖一颤,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却漫上心头。

之前四年安宁夫人的日子很安逸,她无所事事,便寻了许多书来读。

其中,就有一种神鬼志怪的话本她很喜欢看。

难道说……

崔云昭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难道说她死而复生,回到了十年之前?

如此想着,她对梨青伸出手,示意她低下头来。

当她那双纤纤玉手捏在梨青消瘦的脸蛋上时,对方温热的体温霎时温暖了她的指腹。

“哎呀,小姐……”梨青被她捏痛了,却碍于门外的喜娘,不敢多说什么。

崔云昭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和欢喜。

还好,还好,梨青还活着,而她也还活着。

就在主仆两个说话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崔云昭耳力很好,立即便听到喜娘的嗓音:“新郎官,你可来了,再不来新娘子就要等着急了。”

崔云昭眉峰一蹙,立即松开手,把脸上的盖头重新放了下来。

红雾再度遮挡了她的眼睛,没有让梨青看到她眼中的探寻和深思。

死而复生,玄之又玄,而且还回到了十年前。

那十年的日子精细又漫长,她能记起每一个日夜,记住每一次喜怒哀乐。

那必然不是梦。

既然不是梦,那么建元四年毒杀她的人,会是谁呢?

就在崔云昭思索时,房门被彭地打开。

一道含着酒气的清朗声音在房中响起:“急什么,我这不就来了?”

崔云昭眯起眼睛,她一瞬间就辨别出声音的主人。

她曾经的夫婿,后来的大楚开国皇帝霍檀。

就在崔云昭思索时,一道热乎乎的,氤氲着酒气的身影便笼罩在了她周身。

男人比她高了一个头,身量健硕,因常年领兵打仗,端是猿背蜂腰,身姿颀长。

他往她身边一坐,气息霎时间交融在一起,让人的心跳快了几分。

霍檀是军户出身,战场上讲究速战速决,从来不拖泥带水,他以坐到娇俏的美人身边,伸手就要去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喜娘和婆家的女眷们都还没跟进来,他便已经无所顾忌地想要肆意妄为。

可下一刻,美人软若无骨的手却坚定按住了他结实的手腕。

女子娇软温润的嗓音如同黑暗里的明珠,在霍檀的耳畔响起:“郎君,你又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