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爱过,才会懂恨。只有痛过,才会发狠。这是母后教给她的话。
孟夕岚没有隐瞒过无忧任何事,因为真相就是真相。她早晚会知道,也早晚会明白……孟夕岚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劝她放下,只希望她能好好过活,连带着把她母亲命中的那一份美好都活出来。
无忧知道自己恨不起来谁,她只是悲凉,母亲和父亲的命运,感伤自己的身世。
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可她的生父还在……当年,周佑平因为谋反之罪,被废去太子之名,继而贬为庶人。他被驱逐出京城之后,便被送去了忻州。而且还听说,他隐姓埋名,过上了寻常人的生活。
留他一命,只因他是前太子,又是无忧的父亲。
周佑平半生骄傲,不可一世,如今却要在这市井之间自力更生讨生活。这也许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惩罚。
无忧大着胆子,向孟夕岚请求。她不想为父亲的罪行辩白,只是想要在有生之年,可以见父亲一面,只要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好。
她的身体发肤都是父母给予的,她想要亲眼看一看,自己有没有一点点像父亲?
母后总说,她和母亲褚静文十分相似,甚至有时连表情神态都一样。
无忧想要知道,她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地像父亲……这样最起码,在她对镜梳妆的时候,也可以在心中默默浮想出父亲的脸。
孟夕岚答应了她的请求,让她乔装打扮一路出宫,去往忻州。途中,以褚家军为首的大内侍卫,时时刻刻地保护着她的安危。
孟夕岚虽在京城,但孟家的眼线,遍布天下。
想要找到周佑平的行踪,并不难,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无忧去到忻州,在隐秘地掩护之下,见到了那个据说是他父亲的男人。
曾经的太子,曾经的罪臣。经过十几年的风雨洗礼,已经变成了一个后背微驼的中年男子。
他的肤色黝黑,皮肤粗糙,棱角分明的脸上隐隐透着几分贵气。
他的模样,和她心中所想的完全不同。
她以为,她的父亲会有温和的眉眼。可惜,他的目光看起来有些凶……
无忧坐在缓缓行驶的马车之中,掀起帘子的一角,望着街边那个贩卖字画的布衣商人。
他明明是买画的,可却一点也不招揽生意,抱着双臂,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双眉微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神情。
她看着他,只觉熟悉又陌生。他的鬓角生有白发,发髻梳得也不紧实,看着有点乱糟糟的。
她不敢下车和他说话,只派人去买了一副他小摊上的字画。
无忧没有下车与他相见,因为就算相见,他也不知道她是谁?又或者,他会猜到她是谁?然后怎样?她自己也不知道。
无忧攥着那副买来的水墨画,吩咐车夫,赶紧离开这里。
周佑平并不知道那马车里坐的人是谁,他只知道那人买了他的画。
随从这么多,想必是个富贵之人啊。
哼!八层又是个不识丹青的土财主!
十几年的飘摇不定,已经让周佑平没了太子的做派。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百姓,平淡无奇,毫无身段。
周佑平复仇的野心被岁月磨尽,他开始变得越来越胆小……如今,只求一日三餐温饱,头顶有瓦遮头,身上有干净衣服可穿。
大仇未报的痛楚,远远比不过忍饥挨饿的煎熬。就算是再有骨气的人,也有三斗米折腰的时候。
他不争了,也不敢再争了。这辈子,前半生他享尽人间之福,而这后半生,他只能在清贫岁月中,得过且过,慢慢熬着。
无忧手里攥着那幅画卷,直到出城方才打开。那画上画着的不是山水,而是人物,一个抱着琵琶的宫廷舞姬,眉眼细长,嘴角含笑,似乎正在弹奏乐曲。
无忧的指尖,轻轻拂过纸上的笔墨,慢慢闭上了眼睛。
无忧把那幅画带回了宫里,然后交给了孟夕岚。
孟夕岚没有扣留此画的意思,只让她自己保管。
无忧摇头:“无忧的一切都是母后给的,这幅画也该由母后保管。”
她其实想要等到出嫁之时,再把这幅画一起带走。
孟夕岚微微点头:“若你想要,本宫随时会还给你。”
当孟夕岚打开画卷一看,发现是张画着舞姬的美人图,眉心微动,轻轻叹息:“堂堂前太子,那般丰神俊朗的一个人物。如今却要画美人图来过活,实在讽刺,也实在可惜。”
无忧闻言低头回话:“父亲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
她跟着母后的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她冤枉过一个好人,也从未见她纵容过一个坏人。
一炷香烧完了,无忧也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向,整整一个时辰都在蒲团上跪坐念经的母后,心中暗暗佩服。
如此辛苦的事情,母后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要是为了父皇和太子,她什么事情都会亲力亲为,而且,从不说一个“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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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诵经结束,无忧主动搀扶起孟夕岚,她的双腿都跪麻了,走路都是一步一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