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坚自己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可能有一个时辰?也可能只有一刻钟?他不敢想万一姜遗光真出了事怎么办,他们固然可以自己进洞穴,可等出来以后,上面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等到近乎绝望时, 上边终于再度传来铁链摩擦的尖锐声音。
他惊喜万分, 猛地抬头看去。
高处, 从黑暗中沿着伸出的粗实铁链人突兀浮现一道身影!
是姜公子!他出来了!
蒙坚几乎喜极而泣,赶紧起身迎上去。就见姜遗光还未等滑翔到底时便松开手,从半空跳下落在地面。
他竟不是将绳索勒在腋下, 而是在手肘关节上套了个圈,一松手便很轻松地落了下来。
姜遗光回应蒙坚后,就快速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几十号人。
对上了。
从第三号柱子下来的人全都没了。
被他们留在营地里的,在打猎时就已经死去的那些人——它们追过来了。
那些人看姜遗光下来也一个个两眼放光,呼啦一下围上去, 七嘴八舌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儿说了,又问他有没有发现什么。
姜遗光先是诧异,后面就只说自己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问起他从哪根柱子上滑下来的, 就说是第二号——刚才不少人都看见了呢,没必要隐瞒。
蒙坚害怕这些大老粗嘴上没个把门, 问出点什么不该说的,赶紧出来打岔,让他们把东西都收拾了赶紧上路。
他自己则把姜遗光拉到一边问:“你在上边看见什么了?”
姜遗光依旧一副能气死他的冷脸表情:“什么也没有。你们看到了什么, 我就看到了什么。”
蒙坚双目灼灼:“你别骗我了, 你要是没发现东西,怎么会这么晚才下来?而且……”他悄悄一指身后那些人, “你刚才下来第一眼就看我后边的人,你要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特地看?”
姜遗光心道他还挺敏锐的,嘴上一点也不泄露:“你让我在最后一个看顾,我下来了自然要看看他们好不好。”
“你!”蒙坚什么也没问出来,不免咬牙。
再怎么悲痛,他们也要接着往前走。
这一回,上头人给的命令就是只要还有超过五个人,他们就要继续探进。不说别的,就算上头没这个命令,他们从小听着骊山事传唱着秦皇陵歌,都走到了这里,他们怎么可能退回去?
收拾完了,一行人接着往前走。
山谷底的路面阴湿泥泞,而且很明显是在往下走,越走越深入地下似的。但好在这里没有毒气瘴气沼泽一类,就是灌木丛多了些。走在外围的人不断开路,顺顺当当来到了镇恒峰山脚下。
这会儿也差不多午时了,太阳正当头,穿过重重云层和一层层树影,稀疏地照在他们身上。
大家伙都取出了干粮来吃,大多数都是拿个又干又韧的饼子啃。这种饼有点像沙漠那边的馕,吃着顶饿,也香,一个大男人吃两个就能顶大半天,还经放,只要不碰到水,放一个月也没问题。每个人包裹里都塞了十几张。
姜遗光只吃了半个,喝了一点水就不再吃了。
他并不饿,现在吃也不过是随大流罢了。
蒙坚时刻盯着,自然也发现了,他在心里一推算,姜公子上一次吃东西还是在营地的时候,早上就喝了一小碗粥。昨两天也没吃多少。
他竟不饿?这一天天的走山路,其他人都累得吃得多,他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猫儿胃?
等吃饱了喝足了,山洞也快到了。
先要从镇恒峰山脚下往上爬,因为那山洞的入口还不是在山脚下,还要往上一段。
和前边几座山一比,这座山就是实实在在地靠手脚并用爬了,没有一点能踩实的地儿。跟着蒙坚爬到大概七八丈高的地方,再慢慢往斜边绕。绕到一块岩壁便,那里像被巨人拿巨斧劈开一条裂缝一样敞露着一条山缝,里面黑不隆冬什么也看不清。
在这种山洞里就不能靠火把了,蒙坚爬到岩壁边,用力一翻身跳上去,那儿有一圈平坦处能站着,只是也不宽,最多能挤五六个人,还是没带东西的情况下。像现在他们每个人背上都扛了个大包袱,蒙坚一个人站上去就好像要占满了。
他不敢耽搁,赶紧从包袱里翻出一盏琉璃灯,点着了进了那条山缝里。
后边的人有样学样,挨个翻上去赶紧进山缝。
因为事先叮嘱过,并不是每个人都点着灯。现在众人以四人为一队,两个开路,一个点灯,另一个负重多些,相互轮换。
姜遗光依旧在最后一个,进洞前,他回头往外看了一眼,眼睛微眯。
九根石柱铁链通高处,他仿佛还能见到铁链上那些倒挂如蝙蝠的人。
这些东西,最好不要跟来。
进洞后,能感觉这条路很明显往下走。脚下的路不知被多少人踩了多少年,软泥都踩实成了石头。
姜遗光手里提着一盏拳头大的琉璃灯,举起往四周看。
两边岩壁上原本都挂着铜质的灯台,铁丝镶嵌,牢牢地嵌进石壁中。不过那些铁丝早就生了锈,灯台也布满铜绿,一看就是很久没有用过了。
就着微光仔细擦去一点铜绿,姜遗光在灯台上发现了遍布灯台的玄武印纹。
看来,这些灯台是前朝留下的。
人有私德,国有大德。金木水火土,五德相生相克。前朝便是水德,昔闻几百年前的乱世,常有流火伤人,百姓民不聊生。此为帝王不修,王朝将覆预兆。
恰逢前朝太祖于长江畔边梦见玄武降世,降下甘霖熄灭流火,润泽大地。前朝太祖即位后,便定本朝之德为水,取自源源不绝,泽被苍生之意。而玄武,也在前朝时成为了四象中最受喜爱的神兽,玄武纹常用在祭祀、典仪、礼器及贵族身份象征中。
这些灯台不知为什么废弃不用,却也不拆掉,放在这里还有点碍事——好几个人没留意,一扭头被灯台撞个正着。
这条路很长,一直往下,没有岔道,好像就是一条路直通到底,不算太窄,起码能容忍三个人并肩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挖的。
蒙坚又走在最前面,不便问,他只能自己看。
这一走就走了一个多时辰,近两个时辰。
一帮人原来还说两句话,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笑谈两句,走到后面,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也让他们渐渐失了谈性。
算起来,快到申时,他们也往下走了有二十里深了。
这座山有那么高吗?山底下,又有多深?
此时前边终于传来了蒙坚的传话,一个接一个传到了最末的姜遗光。
“马上就要进洞了,各自把东西收拾好不要落了。那个圆环再拿出来用,前边还有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