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王宅前车水马龙。
州郡大吏、豪门士族络绎不绝到来,宝马雕车香满路,几乎堵塞了街衢。
人人晓得此番名义上是春日宴,实则王九小姐的订婚宴。
九小姐乃王氏最受宠的嫡小姐,王家人每个人疼她都跟眼珠子似的。
她与琅琊王的姻缘广为流传,琅琊王氏的贵女配琅琊王,天造地设的一双。
许多宾客来时已备了带囍的红包与贺礼,等适当机会送出去。
进入内院的女眷,羡叹九小姐和琅琊王的定情信物——一把高二尺以纯金锁链固定的巨锁,象征情比金坚。
贵贱通婚为科令所禁,郎才女貌,婚取平流,天作之合,理所自然。
光一个定亲宴办得如此隆重,待九小姐正式出嫁时,又是怎样空前绝后十里红妆的景象?
人们艳羡九小姐能嫁与琅琊王这样一位神仙玉人,史书上给他的评价是“玄远冷隽,轩轩韶举”……同时,也羡慕琅琊王鸿运当头,能娶得王小姐这炙手可热的金疙瘩,得王氏这般顶级豪门倾力相助,今后青云可期。
宾客来得七七八八,老家主王章现身,与主要宾客寒暄。
王姮姬跟在王章身后,寸步不离,她上衣襟是杏仁黄的窄袖衣,下裳是梅红的百褶裙,玉佩垂挂,墨发以殷红的长带简单扎住,古意盎然,美丽不可方物。
瞧这样子她像是王家主事的,被当成下一任家主培养,王戢、王绍、王瑜等王氏男儿反倒不知哪里去了。
众人啧啧而叹,以九小姐的盛宠可惜是女儿身,但凡她是个男儿,王章定会把传家戒指和家主之位传给她,没别人半分余地。
九小姐对于王氏的重要性难以估量,轻飘飘的一句话影响整个家族的前路。老家主溺爱九小姐,爱屋及乌,给她的夫婿最好的条件和待遇,族中其他女婿望尘莫及。
得九小姐者得王氏,人们对那抱得美人归的琅琊王羡慕无比。
忽听得听宅外一阵鸣锣打鼓的庄严仪仗声,气势恢宏非比寻常,成群的禁卫军在前开路,陛下亲至。
皇帝司马淮佩远游冠,褒衣博带,腰悬白璇珠,乘五色步辇,徐徐入宅。
雄浑的帝王气象与王宅内的富贵之气相得益彰,如有黄金色的龙气氤氲。
王章率众人跪迎,珠帘后的司马淮挥了挥手,“平身。”
司马淮亦带了礼物,一柄洁白的玉如意,为双琅琊结亲之喜。
王姮姬跪在最前双手受礼,臣民不可直视皇帝,抬首的一瞬间,她还是与司马淮双目交触了。
司马淮面色悯然,心照不宣,还是当日一步步背她治病的少年郎,微张的口型似乎在唤她“郑蘅三弟”。
分离数月,没想到在这场合再相见。
王姮姬动容,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再次颔首向司马淮行了一礼。
司马淮微不可察朝她点头,情绪复杂,藏在衣袖下的指尖在颤抖。
他们是结拜的好兄弟,曾经有一段共患难的奇遇,阔别重逢,各自感怀。
囿于身份,他们无法正常叙旧,只能用眼神传达彼此安好。
皇帝太阳般光辉黯淡了周围一切,天威近前,让人暂时忘了今日的主题。
郎灵寂作为随从在帝王仪仗的最后,作为今日的主角,王小姐的女婿,他周围却没有围着太多的讨好者。
他在江州战场落下的伤仍没好,冥色的玄裳清素得很,偏居一隅,被人忽略。
王戢与郎灵寂并排,似有难言之隐,没说几句话便沉闷走开了。
昔日并肩作战的好兄弟,无缘无故的,一夜之间猝然生了隔阂。另外几个王氏子弟亦有些疏离,悻悻尴尬,仅仅打了招呼就离开。
王瑜朝郎灵寂投来一分怜悯的神色,与那日在接风洗尘宴上流露的如出一辙。可怜被抛弃的女婿。
至于老家主王章,忙于侍奉陛下和招待宾客,根本没有理会旁人。
王姮姬见了郎灵寂,微一矮身。
至远至疏,还是那般陌生。
郎灵寂凝视她的身影,心中那股不确定的念头越来越实。她真的是变了,连同整个王家人都变了。
他正在被有意无意地隔离,离她越来越远了……
“姮姮?”
王姮姬被他叫住,缓缓回过头来。
郎灵寂深眸轻垂,不言而喻,
“你还有事吗?”
如果没事,他们应该坐在一起。
王姮姬前世与他做了将近十年的夫妻,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话语中的邀请之意。
“有。”
他默然了片刻,“那好吧。”
王姮姬走开,头也没回。
郎灵寂遂独自落座。举了杯酒,眼前的热闹不属于他,纷纷扰扰中他独是褪色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