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毓心下还是不放心，盯得紧了一些?。

但有一日晌午，景煜睡醒后，揉搓着眼睛奶声奶气的?说：“娘亲，姑姑坏，捏煜煜，痛痛。”

明毓一愣。

府中他就只唤青鸾红莺，还有春瑛做姑姑。

红莺已?经?嫁出去了，青鸾一直是忠心耿耿的?，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便是春瑛都以死相护过她，怎可能欺负这么可爱的?景煜？

明毓不想以恶意揣测她们，但还是耐下心绪，循循询问：“是青鸾姑姑捏的?吗？”

景煜摇了摇小脑袋。

“那是春瑛姑姑？”

景煜还是摇了摇脑袋瓜子，然后皱着眉头使劲回想，憋出来了一个“四姑姑”。

明毓神色错愕。

哪来的?四姑姑？

是谢四娘吗？

想到这个可能，明毓瞪大了双眸，双手都在微微发颤。

谢四娘在景煜出生前就已?经?被流放了，景煜是不可能见过的?。

会不会有一个可能，老天?垂怜，让他们一家三口都回来了？

但没得到证实前，她不敢再做任何猜想。

明毓一直佯装镇定，直至谢衍回来时，她把他拉进屋中，声音都带着轻颤：“谢衍……景煜他、他今日说姑姑掐他了。”

谢衍一愣：“青鸾还是春瑛？”

明毓摇头：“都不是。”

谢衍不解：“那是做梦了？”

明毓闭眼摇头。

谢衍隐约察觉不对，看向?床榻上玩着木偶的?景煜，又看向?忐忑不安的?妻子。

心底隐隐有了猜测：“是谢家的?姑姑？”

明毓点头：“他说了四姑姑。”

景煜听到“四姑姑”这个称呼，扔了木偶扁起了嘴，嘟囔道：“四姑姑坏，怕。”

谢衍的?神色也是微微一滞。

上前抱起景煜，轻拍了拍：“不怕，爹爹保护景煜。”

夫妻俩面面相觑了片刻，谢衍道：“休沐时，我与你把景煜带回谢府老宅看一看。”

谢府老宅已?经?没人了，再过一些?日子便会由官伢卖出。

其他的?话，因景煜在，不便多说。

等晚间?景煜睡了，谢衍才问妻子：“若真是那个时候景煜也跟回来了，你会怎么处理？”

明毓摇头：“上辈子景煜过得太苦了，我不希望他还记得那些?不好?的?事。”

谢衍道：“上一世景煜不在时还没到两岁，记忆很浅，就算真的?是景煜也跟着回来了，带到这一世的?记忆也是很薄弱的?。偶尔做梦才会想起一丁点，等随着年岁的?增长，不再提起，他便会忘却记事前的?记忆。”

“但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弄清楚到底有没有跟着一块回来。”

话到最后，谢衍语重心长的?说：“就算没有回来，他也是我们的?景煜。”

明毓点头：“自然，都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

且不管上一世的?景煜，还是这一世的?景煜，都是她的?宝贝。

她看向?小床上的?景煜，面上带着愁容：“上一世的?景煜身体孱弱，很少笑，可这一辈子的?景煜，身体健康，爱笑，不像。”

谢衍揽着她的?肩，温声劝慰：“因为这一世，景煜过得很幸福，所以爱笑。”

毕竟上一世景煜那么小就没了，记不住什么事，就算与他们一样是重生的?，他也会被现在的?生活所感?染。

*

谢衍安排人去通了关系，在休沐时便带着明毓和谢衍回谢家老宅。

才短短大半年，曾辉煌的?谢家，却已?然慌凉。

回到小院。

这辈子小院还没翻新过，也不知景煜是否有反应。

入了院子，景煜好?奇地四处张望。

谢衍把他放了下来，问：“景煜记得以前住在哪一间?屋子吗？”

景煜歪了歪头，抬头看向?自己的?爹爹，又看向?已?经?杂草丛生的?小院。

想了很久，他的?步子终于动了，他朝着一见屋子跑去，站在门口指着：“这、这！”

谢衍和明毓相视了一眼，心里大抵有了底。

本?还好?好?的?景煜，忽然扁了嘴哭了：“煜煜不喜欢，回家，回家。”

两人心中一紧，谢衍赶忙把景煜抱了起来，说：“景煜不喜欢，我们回家。”

他看向?妻子：“我们不试了，回去吧。”

明毓也不想再勾起景煜不好?的?回忆，点了点头：“我们回去。”

二?人的?心思都颇为复杂。

但更多的?是喜悦。

还是那个景煜。

上一世受过太多磨难，这一世可以过上好?日子的?景煜。

这辈子，他不会有病痛缠身，也不会有那样压抑的?生活。

*

等入了夜，谢衍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景煜，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毓从耳房沐浴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她走了过去：“怎么了？”

谢衍低声说：“就想好?好?看看他。”

谢衍上一世总是忙碌，偶得空闲才能陪景煜，抱他。只是他无甚表情，说话也是平平无情绪，那时的?景煜也会怕他，所以他抱得少。

等景煜会喊爹爹的?时候，却已?是走到生命的?最后了。

他愧当?父亲，那时景煜生命最后，他也没能赶回来。

他愧当?父亲，没有多陪陪他。

明毓露出淡淡的?笑意，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轻声说：“别陷入死胡同?了，自责过后，便好?好?弥补吧。”

但随即又道：“是弥补，不是溺爱，我可不想咱们景煜变成谢煊那样的?纨绔子弟。”

这个时候提起谢煊，谢衍什么感?伤的?情绪都没了，依旧有怒从心底升起。

谢煊还是死得太早了，太便宜他了。

明毓抬起脸，在他的?脸颊旁啄了一下，声音难得带着些?许的?撒娇：“别想了，别气了。”

谢衍什么伤感?，什么怒气，全然没了。

二?人正?拥吻，奶声奶气的?“羞羞羞”声音不适时宜的?响了起来，二?人惊得立马分开。

夫妻俩皆没好?气地看向?不知何时醒来的?景煜。

小景煜坐在小床上，睁了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纯净大眼睛看着爹娘，笑得可坏了。

这小坏蛋。

谢衍与身旁的?明毓说：“什么时候可以让他自己睡？”

明毓：“三岁之后吧，现在还太小了。”

谢衍不可置信地看向?妻子：“我自一岁后，都是自己睡的?。”

明毓嘴角微抽：“你方才对他的?愧疚都去哪了？”

谢衍一默，定定的?望着小胖墩景煜：“只维持在他睡着的?时候。”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爹爹不是个爱笑的?人，所以当?爹爹看过来的?时候，景煜以为爹爹要与他玩，他张开手臂：“爹爹抱抱。”

明毓制止：“不能抱，要睡觉。”

景煜摇晃着小脑袋：“不嘛不嘛，要抱抱，要抱抱。”

谢衍一叹，认命地上前抱起他：“抱一抱就要睡了，好?不好?？”

景煜应得很大声：“好?！”

谢衍抱着他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景煜也已?经?趴在肩头上安安静静的?了。

谢衍走到妻子身旁，用?气声问：“看看他睡了没？”

明毓一看过去，好?家伙，这小坏蛋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朝着她笑眯眯的?。

明毓默了一下，给?了个眼神谢衍自己体会。

谢衍一默：“没睡着是吧？”

明毓点头：“特精神。”

谢衍：……

想着赶紧把孩子哄睡了，再与妻子温存的?想法彻底没了。

轻轻地拍了拍景煜的?屁股：“你答应爹爹抱一抱就睡的?，现在还不睡？”

景煜拱了拱身子，然后抬起头，吧唧地在爹爹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朝着娘亲说：“娘亲亲亲。”

他个小机灵，多得是招不睡觉。

明毓把脸怼了过去：“亲完赶紧睡。”

景煜又是吧唧地一口然后推着娘亲的?脸向?着爹爹：“爹爹亲亲娘亲。”

谢衍：……

敢情现在都还没忘记方才看到的?。

他轻啄了一下，看看他还有什么招。

然后又听他说：“娘亲亲亲爹爹。”

夫妻俩：……

行吧。

互相亲了一下后，明毓直接从谢衍手上把他给?抱下来塞到小床上，小被子一盖，严声道：“闭眼，睡觉。”

景煜拉着小被子，怯怯地看了眼娘亲，然后乖乖地闭上眼睛。

明毓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慈母，谢衍是严父。可竟想不到最后严母竟是她自己。

小家伙终于睡了，夫妻俩也累了。

躺在床上也没继续做别的?，明毓说：“等他再大一点，会惹你生气了，我估摸着你到时别说愧疚了，就是皱纹都能被他给?气出来。”

谢衍看了眼景煜，轻轻一笑，说：“这才是人间?烟火，这才是日子。”

这辈子，他会伴着这小家伙一块长大。

会送他去学堂，会接他。

会看着他成人，成家立业，当?父亲，把所有未曾来得及的?遗憾都弥补上。

明毓瞧了眼他，也笑了笑。

他已?经?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