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从古先生那里知道事无可转,皇帝不再提起林若秋的病,只是沉默的将更多时间用在陪伴她身上。
面对这般态度,林若秋万分感激,她顶害怕生离死别,倘若一定要选一种死亡的方式,她宁可像太皇太后那样,安静的、默默地一个人去往黄泉彼岸。
只是在那之前,她要好好度过剩余的时光,不能辜负了这一辈子。林若秋便提出想到御花园中走走。
皇帝定定的看着她,“好。”
两人心照不宣的忽略了她不宜出行这个问题——其实林若秋并没觉得如何痛楚,甚至比刚得病的时候精神更好一些,毕竟连黄松年都说不出她究竟是哪门子症候,只是浑身乏力。
那么,出去吹一吹风想必也是不打紧的。
楚镇亲自为她削了根拐杖,是用庭院里那株酸枣树削的,林若秋起初有些惋惜,可转念一想,那树本来也不结枣子,砍了它倒是物尽其用。
等她拄着凤尾拐结结实实站在地上时,林若秋更是高兴起来,太久不出门,她有种到游乐园玩耍的欣喜。可见卧床一阵子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对如今的她而言,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两人在御花园中转了一遭,因时值冬景,园中香花果树不多,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林若秋便有些不满道:“等开花都到春天了,也不知能不能看见。”
楚镇平静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等总能看到的。”
说话时却避开林若秋的脸。
林若秋便知晓这话不过是安慰而已,可她也不觉得失落,倘古先生所言是真,她反而该庆幸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本活不过三十,如今她都四十有零了,足足多活了十年,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很足够了。
到了土石崎岖的地方,楚镇便弯下腰让她上背,林如秋捂着脸,做出少女般的娇羞情态,“不太好吧?”
却从指缝里拿眼瞄他,十足的偷乐。
一如两人初次园中相会。
楚镇那张英武不凡的脸板得吓人,十足霸道总裁的口吻道:“朕让你上来便上来,磨蹭什么?”
林若秋只得跨上他的肩,两脚软软的垂下来,还好她现在轻得几乎毫无重量,否则真会担心皇帝累着。
两人行至一处角门,隐约听得一阵丝竹管弦之声,如同云端传来的仙乐,林若秋讶异道:“这里还有戏班子吗?”
她以为皇帝那次遣散后宫,连同乐工一并赶出去了呢。
楚镇白她一眼,“自然得留着,不然等咱们老了,拿什么东西消遣?”
林若秋嘟囔道:“我可不爱听戏。”
但这也是说不准的事,貌似她见过的一切老年人里,就没一个不爱听戏的。林老太太如此,魏太后更是如此,就连王氏那样一个正经人,从前绝不沾这些“靡靡之音”的,如今说起梨园班子也是津津乐道,可见人老了心境常会变化。
等她老了也会这样吗?林若秋若有所思。当然,她也等不到那天就是了。
楚镇见她沉稳不语,以为她累着了,遂道:“要不要回去歇歇?”
林若秋虽还没逛够,可也不愿再逛下去了。她怕自己太过留恋这个世间的美好,到时会舍不得离去。
而她只想坦然面对将要发生的一切。
回到琼华殿中,楚镇将她抱上榻,又探了探她的体温,只觉比出去时稍凉一些,脸上不禁显出宽慰来——林若秋每至午后常会有些低烧,如今瞧来仿佛是好转的迹象。
皇帝欣喜之下便道:“多出去走走还是有好处的,朕得命人将园中整修出来,那石子路也太不平整。”
林若秋微笑看着他,“等开春再说吧,天寒地冻的,再累出一身汗来,怕是得吹病不少人。”
两人兴致勃勃地谈论起新年后的话题,仿佛等年关过去,一切都会好转。然而,还未等除夕的爆竹声响起,林若秋的病势便愈发沉重,众人皆瞧得出,皇后大概到了弥留之际。
皇帝从太医院叫来黄松年,“你老实告诉朕,皇后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黄松年望着这张毫无表情的脸,心中虽是不忍,也只能老实作答,“臣观娘娘脉象幽微,气若游丝,怕是挨不过今日。”
楚镇眼中仿佛有泪坠落,可当黄松年细看时,却又无事发生,只听皇帝疲倦的摆了摆手,“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