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想多问,视线就自他后肩斜过去看见个人——从侧边洗手间拐过来楼道,靳邵站在那,手抄兜,脊背躬挺,细碎光影落到些迷蒙红晕,他喝了酒,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是在他走过来,发出明显脚步,樊佑才察觉,后瞥了眼,拍了拍手,挡着黎也走时,她把那支烟藏进口袋。
“你们聊,我先溜。”他路过靳邵拍了下肩,视线从靳邵侧脸又划了下黎也,意味深长地迈开。
这层开Party庆生,到处张着氛围灯,这玩意暗,也乱,脸陷在其中,花里胡哨看不清表情,即便如此,黎也拉了下包走近,每一分都感觉到他眼神异样,气压降低,她停在他身前,他也毫无反应,眼睛直直向下,垂在她脸上。
他喝多了,眼睛总是眯一下又舒然撩起。
黎也都要开口了,先听他被酒泡哑的嗓问:“不是直接去我那儿?”
迎面的酒精气味刺激她蹙眉,迟两秒才回神他的话,“你看见了消息?”
“嗯。”
“那你不回?”她难以置信。
他说:“在喝酒,后来看见的。”
插在兜里捂热的手伸出来,悬空不知道指什么,最后搭在黎也肩上,他甩了甩脑袋,憋了口气:“黎也。”
“怎么了?”
他咽了话,动也不动。
神情不对,黎也不是没见过他喝多,什么心情都会挂脸上,不高兴那真的是很不高兴,就是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来。
耗着也不是办法,黎也左右一看,对准樊佑走出去的方向,拉过靳邵搭着自己的手,“先回去。”扯第一下没扯动,黎也瞪他眼,这才老实被牵着腕。
大厅里更是一片兴会淋漓的酣醉,满地狼藉,霍霍完的蛋糕搁置到一边,桌上玩牌的玩牌,开黑的开黑,醉得不分东西南北的沙发里一窝睡得昏天暗地。
哪儿都充斥昂奋的叫牌声,这帮人一个比一个嗓门儿大,樊佑刚回来就被喊着凑个牌桌角,热闹聚集一处,还是谁憋不住推拒说不来了不来了,起身去小解时看见了正往电梯口走的两个人。
那人揉揉眼,喃声老板,确认了才扬高嗓:“诶!老板就走啦?!”
牌桌上沉浸其中的几个耳朵一下就灵,闻着味儿就伸脖子过来了,纷纷吐槽他玩不起:“诶诶诶,喝点儿酒就跑没意思了吧老板?”
“樊哥都回来了,快点儿的凑个桌,输点儿钱来!”
眼尖的女生往他身边看:“老板牵的那谁啊?别说出去一趟拐个妹子回来,着急回家!”
那个角度,黎也在靳邵身侧拉着他,被他刚好挡着,脑袋后斜才跟休息区的一众人头打个照面,有些认识她,有些不认识,反正这么讨论起来。
黎也从里边儿看见丁红,想着要不先过去打招呼,就见一边缩着的李聪冲起劲儿头,往原本给靳邵让出的角一坐,搅气氛地说:“来来来,别瞎琢磨了,我给你们输点儿钱行不?”
浑水一搅和,话题自然偏,樊佑被他一拉,捞袖子也来陪玩,丁红看见黎也,招手应该是想让她来坐坐,她保持着微后仰的动作,却无及反应,她手心抓的腕回收,反过来用力将她攥住,身子被大步往前带,风衣被带的翩起。
眼前画面掠影闪过,她被拉走这刻,人的视线又吸引过来,一溜烟两道身影,感知不对,起哄的人不再吭声,好奇的背曲腰弯探着脸到外头,电梯门叮声展开,要去小解的那个都愣在那,渐而,嘴巴跟眼睛同时睁圆——
门关紧的最后景象,那个女人始终是背对外边的,动作间包肩带滑至肘窝,他们老板一回身就是一套流程极度清晰的先扶腰后掐颌,女人的询问和惊疑得融进那样一个来势汹汹的深吻里。
远远一声我草飘进最后一丝门缝隙,空间至此密闭,没按楼层,但电梯正缓速下行,堪堪挂在肘窝的包随手臂垂直而掉下去,黎也睁着眼看他,是从眼尾瞥清一丝湿润,所有的动作变得彷徨。
他粗暴,强势,不容置喙,就那一丝脆弱可以捕捉。黎也几乎麻木思考地迎下这个吻,电梯在其中一层停住,他没松口,门关合,没人撞见这个场面还敢进来。
令她困惑的在脑中占据中枢神经,所谓大庭广众的羞耻难堪,这些外在她反而没空关顾。
靳邵这人擅长在任何时候沉默,每每能分析出情绪的只有动作,行径,她一边被亲吻,一边感受他冲动之下的无故偏执。
所以直到电梯停在一楼,他的唇离开,吻在脖颈,埋在肩里,呼吸热气蕴入衣料,她一时也没推开他。
黎也仰起脖子,缓着气问:“你到底怎么了?”
电梯外有人等着进来,她才找回些慌忙,捡起包,环着靳邵的肘臂往外走,一路迎接目光,他跟她较劲,走出大厅后就不让她再牵着——在走向停车场的空地,两边有灯,车子开进驶出,她被他撒开手,再回头,他站在距离她一米的地方。
一切都因过于匆忙而显得突兀和狼狈,该挎在肩头的包还在手里提着,逆着风向的发丝乱舞,她衣服都忘记整理。
手机响来消息的时候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扫到李聪的名字,息屏,深吸了口气,对靳邵说:“你有话讲?”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性格过于相像,她看出靳邵不对就是两眼的事,她想让他讲明白,却还没有往回走两步,被他沉沉盯着,微暗光线遮住那丝干涸的湿润。
他默了两秒,嗓音低哑:“你实话说。”
黎也抬起眼直视他,他目光正在她脸上滚,与其说平静,不如说是一种极致的干涩和死寂,他问她:“你向你妈要过钱,可那几年为什么还是过得不好?”
空白的思绪里组建起一些脉络,她眼低垂,却说不出话,心口悬吊着什么东西。
直到他接着说:“开一店的时候李聪搭过一笔钱。”
她目光有一瞬躲闪。
声音似乎被环境所稀释,变得很轻很轻,只存在于彼此之间,迂回,徘徊。
他靠在风中,眼里涩然更甚,“我也不知道他干个破维修怎么拿出的那么些钱来,他说是家里借的,我当时没多想。”
于是,心口的东西一挥而散,她还是说不出话,只是站着,浑身僵硬,听他慢慢道出最后一句落实的话:
“那笔钱里有一部分是你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