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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十岁。
那个冬夜,很晚了,爸妈都还没回来,我扛不住困意就先睡了,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惊醒。
我以为是爸爸妈妈回来了,睡眼惺忪地跑去开门,站在门口的却是两个身材高大的警察叔叔,披着满身满头的雪花。
我战战兢兢地跟着警察叔叔出了门,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在他们向我投来的时而凝重,时而同情的目光里隐隐感到不安。
车祸现场一片狼藉,虽然是深夜,依然有不少人在围观。
货车头严重变形,车头前的雪地里全是玻璃渣子。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被染红的雪地里。
很遥远的一眼,我还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一身朴素的深蓝色劳保服,便知道那是我爸。
我走到爸爸身边,盯着他血肉模糊的脸,不肯相信他已经死了。
一切那么残忍,残忍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我真的好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等梦醒了,我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突然听见钥匙插进钥匙孔的声音,我跳下床跑出卧室,还依然能看到爸爸推门而入的身影。
爸爸还没来得及抖落一身的雪花,就把手伸进兜里,却又故作神秘地不拿出来,笑着对我说,“小鱼,你猜爸爸给你买了什么?”
活了26年,我已经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每一张笑脸都各有不同,但爸爸的笑容是最温暖的。
就是在那个冬夜,这样温暖的笑容,我永远地失去了。
警察叔叔告诉我,爸爸死了,妈妈还有一口气,已经被救护车带走了。
我被冻僵一般站在原地,除了哭我不知所措。
围观的人无不同情,一位好心的阿姨走过来塞了一把火纸和一盒火柴在我手里,她说这里是爸爸落下最后一口气的地方,得在这里给爸爸烧把纸。
当时路边有一棵木棉树,我就是在木棉树下把那把纸烧掉的,我还不小心被烫到了手,那种痛感特别真实,提醒我那一切都不是梦。
爸爸走了,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那个冬夜,是一道残忍的分割线,把我所有的幸福都划上了句号。
当黎明再来临,我被迫一夜成熟,人生的剧本被彻底改写。
这棵木棉树就是当年的那一棵。
如今物是人非,再回想起那一夜的情景,心痛依然还是那么清晰。
我摸着粗壮了很多的树干,难过地说,“我爸当年就是在这个路口出车祸的,我在这棵树下给爸爸烧了第一把纸,送他离开。”
“沈瑜。”
许亚非在我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却似如哽在喉。
“这些年来我过得很辛苦,一定是没有爸爸撑腰的原因,所以总被人欺负。爸爸肯定会觉得我好没用。”
我伸手抱着树干,就像是无数的心酸都突然涌了出来,我再也无法控制地崩溃大哭起来。
“我也没比南北富裕,我一样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谁说你什么都没有?”许亚非突然拉住我的手臂,特别激动。
我挂着眼泪,茫然地望着他。
他压抑了激动了情绪,眼神特别温和又充满怜惜。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们坐回车里,很快远离了这个伤心地。
夜晚的马路畅通无阻。
安静的车厢里,许亚非呼吸声略重,车速比先前快了不少,我能感到他的急切,而他不时摩挲着方向盘的手指透露了他的一点点紧张。
车子最后停下的地方我是陌生的。
只有大门口那几个镀金大字提醒着我这是什么地方。
幸福小学,我曾经上学的地方。
当年的幸福小学自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许亚非开了车灯,打开车窗,冷空气顿时灌进来。
他一手搭在车窗上,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望着校门口,唇角轻牵,似是陷入了回忆。
“从前,有一个小傻瓜,考了零分,只因考试的时候突然找不到铅笔。其实铅笔就在同桌的手里,可她不敢说。放学的时候她一路哭着回家。她哭起来真的很烦,像唱歌一样拖着长长的调子,我真的不想跟她走在一起,总有种我欺负了她的嫌疑。可我又不敢扔下她一个人,好怕别人受不了她的哭声把她揍一顿。”
我真像傻瓜一样地看着他,他所描述的场景也在我的记忆里渐渐清晰起来。
他嘴上说着很烦,可他的唇角是弯着的,眼睛都盛着笑意。
“那个小傻瓜真的好笨,胆子又小,连自行车都不敢骑,我只好带着她,夏天她总穿裙子,我总担心她的裙摆会卷进自行车轮胎里。”
“小傻瓜很多愁善感,给她抓了一只蝴蝶放瓶子里,后来蝴蝶死了她伤心半天,还非得要我和她一起把蝴蝶安葬了,咳咳。”
许亚非轻咳了两声,似是忍俊不禁。
我也笑了,一边笑又一边掉眼泪。
我说,“从前,有一个更傻的大傻瓜,下雨的时候总把雨伞借给我,自己淋得一身湿回家挨骂。”
“那个大傻瓜白长了个子,胃口比女生还小,总把早餐的牛奶硬塞给我。”
因为哭着,鼻子也被塞住,出口都是浓浓的鼻音。
许亚非抽出纸巾来给我擦,放柔声音,“干嘛哭?这么不待见我?见到我这么伤心欲绝?”
我接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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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他的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又笑起来,我假装生气地瞪着他。
“好样的啊,你为什么一直不说你是许飞呢?我又怎么能想到许亚非就是许飞呢?太坏了。”
许亚非淡淡一笑,“我觉得重新认识也挺好的。”
许飞,比我大几岁,当年也住在宽窄弄堂里,那时我们每天一起上下学,直到他初二的时候突然转学,他们一家从弄堂搬走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