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贱妇……”
章凤桐后退了一步,盯着地上痛苦挣扎的萧胤棠,冷笑:“太子殿下,我自嫁给你后,自问对你掏心掏肺,并无半点对不住你。你被废后,我对你日夜牵挂,为了日后能有机会救你出来,我甚至不惜自己害了我的女儿,我装疯作傻,为了掩人耳目,我连自己的脏物也下了腹。我出宫后,说动我的家人,暗中为你奔走,终于将你救出。可是你是如何待我的?不过凭了那女人的满口胡言,你便要活埋了我?你还要许她为后?你何其狠心!”
她呵呵地笑:“实话告诉你吧,这几日城中的流言,俱是我之所为!你要我死,我怎能让你独活?要死,大家伙都死一块儿才好。”
她说完,撇下萧胤棠,朝着嘉芙走来,手中那把匕首,闪闪发光。
嘉芙被方才那一幕变故给惊呆了,见章凤桐朝自己走来,双目发光,状若鬼魅,转身就跑,奔回到方才那道垂花门前,才发觉门竟也被章凤桐给锁住了,一时再无退路。
章凤桐已经追到了身后,挥起匕首,朝嘉芙便狠狠刺了过来。
嘉芙死死捏着手中烛台,将尖头倒了过来,没等章凤桐扑到面前,挥臂横扫,章凤桐没有防备,痛叫一声,手腕被烛台锐头划中,鲜血登时直流。
“贱人!你这个贱人!我非要杀了你不可!”
章凤桐捂住受伤的手,暴跳如雷,头上凤冠也歪掉了,却竟凶悍异常,竟还死死地攥着那把匕首,跌跌撞撞地朝着嘉芙继续追来。
嘉芙大惊,只能绕着庭院拼命躲她,最后借着夜色,藏在了一片回环假山的凹洞之中。
“贱人!你给我出来!”
章凤桐状若发癫,一边嘶声大骂,一边挥着手中匕首,胡乱刺着树丛和石头,发出叮叮之声。
嘉芙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贱人!贱人!”
章凤桐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见就要到了近前,嘉芙毛骨悚然,转身正要再逃,忽然,听到她一声惨叫。
嘉芙透过假山缝隙,见萧胤棠不知何时竟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停在了章凤桐的身后,手中的那柄断剑,从她后心直直插入,贯胸而出。
章凤桐的身影僵住了,手中匕首,叮的坠地。
月光照出她扭曲了的一张面庞,她双目发直,慢慢地转身,嘴里低低地道:“太子,你……”
萧胤棠面色冰冷,挥手便拔出断剑,章凤桐随之扑倒在了他的脚下,片刻后,慢慢停止了挣扎,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他的脚腕。
萧胤棠厌恶地抽出了腿,将她尸身踢开,随即撕下自己一片衣角,裹扎住了腹部伤口,环顾了一圈四周,道:“阿芙,你在哪里?你出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外面忽然又响起一阵隐隐的厮杀之声,火光冲天,几乎半个王府都烧着了火。
萧胤棠面露躁色,口中一边继续呼唤,一边四处寻找。
“阿芙!你躲不掉的!你再不出来,等我找到你了,对你就不客气了……”
他的脚步声渐近。
嘉芙将身子拼命缩成一团,躲在那个凹洞里,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就在这时,那扇垂花门外,传来一阵疾步的脚步之声,接着,刘九韶的声音响了起来:“废太子!这里已经被我的人包围了!你若束手就擒,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萧胤棠身影一定,断剑抵在一块假山之上,慢慢地转头,定定望着门外的一片火杖之光,出神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刘九韶,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和我说话?我是太子!你去叫皇帝过来!他若亲自过来,要打要杀,我由他的便!否则,那个前日送进城的女子,你可知她是何人?她此刻就在我的手上,我能和她死在一块儿,也是不亏!”
垂花门外响起一阵砰砰之声,门被人强行劈开,一列火把光照之下,萧胤棠看见门外停了一顶便轿,边上站着太监李元贵。
侍卫纷纷退去,刘九韶亦下去了,最后只剩下李元贵。
李元贵将轿帘掀开,从轿中,慢慢出来一道身影,那人青衣布鞋,双目望着已经惊呆了的萧胤棠,朝里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萧列来了。
“孽畜!还不给朕跪下!”
萧列双目盯着萧胤棠,不怒自威,沉声说道。
萧胤棠双目圆睁,双手渐渐发颤,叮的一声,手中断剑落地,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父皇——”
他目中蕴泪,喊了一声。
“你这孽子!当初弑朕在先,朕念父子之情,饶你性命,你贼心不死,又和外人勾结作乱,如此便罢,今日你竟还……”
萧列停住。
萧胤棠起先低头,慢慢地,抬起头,咬牙道:“父皇教训的是,只是你怎不说你自己太过偏心!裴右安是你的儿子,我便不是了?你处处为他着想,什么好的都要给他!当初是我先要甄氏,你分明已经应了,裴右安一开口,你却立刻改了主意!父皇你如此厚此薄彼,你心里何来我这个儿子?”
萧列冷冷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便是你这种人!朕登基之初,便封你为太子,倘你持守分本,朕何以会起废你之念?朕废了你,送你回庚州祖地,本盼你静心思过,你不思悔改,如今还造下这孽,自取灭亡,天能奈何?”
萧胤棠定定地望着萧列:“父皇,你这是要儿子去死了?”
萧列闭目。
萧胤棠目含泪光,膝行朝前,趴在地上,痛哭了片刻,忽抬起头,厉声吼道:“父皇,我生在帝王之家,我本就是皇帝。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萧列一头扑去,还未扑到近前,李元贵迅速拔刀,噗的沉闷一声,刀刃刺入萧胤棠的胸口。
萧胤棠那具高大的身躯,无声无息地扑倒在地,身体抽搐了片刻,停了下来,口中慢慢涌出鲜血,双目久久圆睁。
偌大的庭院,寂静无声,嘉芙依旧藏在那假山洞里,心跳的几乎能听到那砰砰之声。
李元贵向萧列下跪。
萧列慢慢睁开眼睛,神色萧瑟,并不去看地上萧胤棠的尸身,口中喃喃道:“你把甄氏找到,回去了……”
他转身,自己朝前慢慢迈步,走到那扇垂花门前,停下脚步,身体慢慢歪了过去,无力地靠在门框之上。
持续了大半年的昌乐王叛乱终得以平息。
皇帝出京之时,胡太医随驾,在胡太医的建议下,御驾一行在堂邑秘密停留了数日,休养过后,明日预备返京。
傍晚,嘉芙端药入内,和一个随行宫人一道,服侍皇帝吃了药。李元贵匆匆入内,面上带了微微喜色,俯身对着皇帝低声道:“奴婢方才得报,已从章氏兄弟之口追查到了废太子数月前安排在外的余孽一党,悉数得以捉拿,无一漏网,秘卫亦严密监防各王府,诸事稳妥。”
李元贵禀完,看了眼嘉芙,朝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随即站在一旁。
皇帝恍若睡了过去。
嘉芙闭了闭目,慢慢地吁出了一口气,正待轻悄退出,忽听皇帝开口唤自己,停住了脚步。
皇帝睁开眼睛,凝视窗棂里射入的一片金色夕阳,片刻后,道:“右安想必不日也会赶来这里了。你明日不必随我同行,留在此处等他吧。见了他,转告于他,萧彧这几年,一直被囚金龙岛,他要去,随时去便是。”
皇帝说完,再次闭上了眼睛。
嘉芙慢慢下跪,朝榻上的皇帝,郑重叩了一头。